中图分类号:J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104(2021)01-0059-07 从词源学的角度考察,英文的消费——“consume”来自拉丁文的cōnsūmere,cōnsūmere中的cōn后来演变成了前缀com-,意指一种集中的或强化的程度。sūmere则意指一种获取的趋向。从这一意义上看,消费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对外物所具有的强烈的获取欲望。①艺术消费在此基础上,将艺术中蕴含的精神价值视为所获取的对象来进行分析与研究。相较于其它消费,艺术消费呈现出一种特定的艺术规则,它不仅是简单的对艺术产品和服务的消耗,更是对知识与内容的传播、吸收、再造与创新,从而获得从精神意识的审美文化层面关照人类心灵世界的力量。正是因为艺术消费的内容与结果均体现精神属性,才使得其主体与客体、理论与实践之间实现了良性互动,同时也为本文探讨的艺术消费异化带来的现实困境提供了学术航标与价值取向思考。 20世纪30年代初期,西方工业社会迅速崛起,在经济增长与科技革命极大地刺激了大众文化、社会消费兴起的同时,随之而来严重的社会矛盾与意识形态危机不断凸显。科学技术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人们的艺术生活,反之,机械复制时代下形成的文化工业造成了艺术生产与消费的标准化。文化工业人为地策划出迎合大众消费趣味的艺术产品进行生产、传播与营销,以需求为导向的表象背后是工业化对于艺术及意识的同一化操控。[1]34在这一时代背景下,众多社会批判学派出现,其中影响最大的流派正是法兰克福学派。与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派和结构主义的艺术哲学与社会学理论大异其趣,法兰克福学派深入地学习马克思的经典理论著作,受到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关于分析批判资本主义理论以及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异化与人的解放问题的极大影响。本文在研究和梳理法兰克福学派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艺术消费异化现象过程中,主要立足三个关键性的研究维度,即人本维度、艺术维度与生态维度,使之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逻辑思路。从艺术哲学与艺术学理论的历史研究维度上看,法兰克福学派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艺术消费异化的现象展开的激烈讨论,形成了一种坚定、深刻并富有洞见的社会性现实批判思想。因此,从艺术学视角也即艺术哲学与社会学的宏观角度出发,基于“新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对艺术生态进行综合研究的方法和理论体系展开分析,继而对于法兰克福学派艺术消费异化理论的研究进行认真审视,从而探寻其作为艺术基础理论研究的现实意义,是十分必要的。 一、人本维度:艺术消费异化影响大众自我意识的理性思考与批判 现代人身处的社会存在状况,是幸福与焦虑并存、感性与理性交织、物质感官与精神价值多元共享的生存场景。但当大多数人获得了文化娱乐营造的快餐化消费刺激之后,却发现“消费者的天堂并没有给予它允诺的快乐”,“一方面,我们的生活非常富有,另一方面,我们却没有快乐……却长期地感到厌烦”[2]203。的确,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艺术消费异化引发的现实问题日益严重,不仅表现在艺术生产、艺术消费之间的关系与意识形态层面,还逐渐渗透到人与艺术以及人与自身的关系之中。法兰克福学派认为艺术消费异化是资本主义社会出现深刻危机的根源,那么其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资本主义经济与艺术消费异化呈现正向线性关系的深层次逻辑又是为何?法兰克福学派的学者们在分析资本主义社会消费异化现象时,敏锐地关注和把握了两个异化角度,一是对艺术消费主体异化的批判,阐述其对于消费主体中身份符码价值的过度迎合。二是对艺术消费客体异化的批判,探讨其对于艺术本体之外的艺术附加值的盲目追求,从而为如何重构大众自我意识的精神逻辑提供一种系统的、可资利用的理论资源。 (一)艺术消费主体异化体现在对身份符码价值的过度迎合 艺术经济学视域中的艺术消费主体,是具有审美意识,运用能够欣赏美的感官,实际进行艺术欣赏活动的人。[3]不同类型的艺术消费主体之间存在着差异性,这种差异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艺术生产方式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分配方式之间的关联性。随着艺术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以及市场开放程度的扩大,艺术消费主体将呈现出更多差异性,从而形成多层次、多功能的消费体系,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整个艺术消费的行为与消费过程。[4]在这一层面上,艺术消费主体及其对艺术形态的影响是与本身所处的社会发展阶段相适应的。然而当艺术消费逐渐走向异化的过程中,艺术消费主体所消费的已经不再是人从生命活动向精神领域延伸的审美结果,取而代之的是额外的需求内容。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美籍德裔哲学家、精神分析心理学家埃里希·弗洛姆②称这种消费主体异化为“心理的病态问题”。弗洛姆认为,“我们处在物的包围之中,对于这些物的性质和来源,我们一无所知”[5]109。在弗洛姆看来,艺术消费行为应该体现为一种个人化并且是相对具体化的存在,它包含大众对于所要消费的艺术内容具有自我感知意识与精神层面的真实需求。然而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背景下的艺术消费过程中,却呈现出了一种大众自我意识异化与非理性的现象。这种现象体现在特殊阶层通过欣赏与消费艺术品、艺术演出之时,渴望得到的不再是审美精神领域的愉悦与感动,取而代之所要获得的是充分的物质享受和身份地位上呈现出的炫耀性与成就感,艺术消费被特殊阶层这一消费主体视为财富、地位、权利的一种炫耀性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