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民主崩溃论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爱军,西北政法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陕西 西安 710122)。

原文出处:
党政研究

内容提要:

对网络民主的研究一直持有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论调,或者乐观与悲观并举。网络民主具有难以化解的逻辑困局、功能困局和转向困局。网络民主的运转会导致民主的崩溃。网络民主是“无头民主”、“无脚民主”、无共识民主的三合一式的民主,在运转中走向民主的反面。网络民主既不是现实民主在网络上的延伸,也不是现实民主在网络上的变异。网络民主的实质和核心是没有真实的选票,没有选票的民主不是真民主。网络民主的实质是网络舆论,把网络舆论等同于网络民主,是偷换概念。


期刊代号:D0
分类名称:政治学
复印期号:2021 年 05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D0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048-(2021)02-0070-09

       一、问题的提出

       在网络舆论、网络事件、网络意识形态、网络管控等各种话题热度不断攀升的同时,网络民主这个曾经的热门话题却正在不断降温。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网络民主研究论文数量和质量同时下降。以中国知网为例,截至2020年12月,以“网络民主”为主题可检索到的研究共有1248篇,对已有研究进行计量可视化分析可以看出,1995年至2002年是“网络民主”研究的初始阶段,发文量共63篇,这一时期“网络民主”的发文量从1995(2)、1996(3)、1997(5)、1998(3)、1999(8),2000(11)、2001(17)到2002(14)有渐增趋势,研究增幅不显著。2003年至2011年是“网络民主”主题研究的发展阶段,发文量共577篇,具体年度发文量:2003(18)、2004(19)、2005(23)、2006(33)、2007(52)、2008(72)、2009(97)、2010(129)、2011(130),“网络民主”研究增幅显著,并于2011年达到发文量的最高值。2012年至2020年是“网络民主”研究的回落阶段,发文量共608篇,具体年度发文量:2012(119)、2013(99)、2014(91)、2015(70)、2016(58)、2017(57)、2018(45)、2019(43)、2020(35),这一阶段的发文量整体上呈现出回落趋势,且降幅大,这表明对“网络民主”的研究关注度正在下降。不但如此,从最近几年研究网络民主的论文来看,具有影响力的学者大多不再关注和研究网络民主,网络民主的研究者大都是初步步入这一领域,且发表的论文杂志级别不高,研究的内容也在炒冷饭,缺少创新。通过对已有研究的进一步分析可发现,2006年到2009年是网络民主研究的快速发展阶段,此后的2010、2011、2012三年,年均研究均超过百篇,这可能与众多标志性网络事件的出现有关。

      

       图1 “网络民主”研究的总体趋势分析

       第二,将网络民主混同于现实民主。或者把网络民主等同于现实民主,或者把网络民主视为现实民主在网络的延伸,网络民主自身的概念并没有取得共识。网络民主自身概念不清,在没有厘清网络民主内涵和特征的情况下,直接介入视角切入,比如网络技术切入、媒介切入、参与形式切入、功能切入等,但视角切入不等于网络民主。网络民主与现实民主混杂,网络民主的独立性没有得到承认。网络民主概念不清,导致网络民主的功能不明。将现实民主的功能视为网络民主的功能,或者视为网络民主对现实民主具有补充功能,尤其是认为网络民主是对直接民主和代议制的补充,并视网络民主为“强势民主”,认为网络民主推动代议政治、政党政治、选举政治发展、激发民主参与热情,甚至认为网络民主推动了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把网络民主的内容和功能泛化,把网络民主视为万能之物,夸大了网络民主的作用,甚至把网络民主神化,即网络民主万能论,实质上成为网络民主不可承受之重。“对于公众的民主参与来说,政府的信息公开是首要条件和基础。在西方学者看来,因特网为发展电子政府提供了强有力的工具,能强化政府责任,提升透明度,提高行政效率和政府的公共服务能力。电子政府的发展将会推进信息公开,促进公民对政府治理的参与,强化政府与公民的沟通与互动,带来公共行政的民主变革。互联网承载巨大的信息量,进行交互式传播,能够适应现代政府管理的需要和信息公开的要求。”[1]这种对网络民主的乐观主义态度也不同于网络民主的现实,同时还存在着现实民主有与无的问题。现实民主是网络民主的前提和基础,没有现实民主就没有网络民主,现实民主的发展程度也决定着网络民主的发展程度。只有现实民主与网络民主共同发展,才有现实民主与网络民主共同推动的问题。如果现实没有民主,网络民主即便存在,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同样,对网络民主持悲观主义态度的人也不同于网络民主的现实,而持悲观主义态度的人同样需要现实民主作为前提和保障。一方面,没有厘清现实民主与网络民主的关系;另一方面,对网络民主是否已成为一个独特的新型民主这一问题更需要进行细致深入的研究。在没有厘清网络民主概念和特征的时候,研究网络民主的功能只是一种联想。

       还有学者把网络民主视为网络协商民主,尽管把现实民主视为网络协商民主,实现了惊人的跳跃,但并不能解决网络民主自身的问题。从网络民主延伸来看,从现实民主到网络民主,从网络民主到网络协商民主,不同概念在不同的场域中不断发生内容的转换,往往陷入概念的混用。网络民主是现实民主的组成部分还是网络协商民主的组成部分?如果网络民主是现实民主的组成部分,那么网络民主就是现实民主在网络上的延伸。如果网络民主是网络协商民主的组成部分,网络民主就部分等同于网络协商民主,或者说,网络民主自身的概念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可直接用网络协商民主即可。如果网络民主既不同于现实民主,也不同于网络协商民主,那么对网络民主的独特性的区分就显得十分必要。但无论如何,网络民主必须包括民主的基本元素,否则就无法进一步讨论网络民主的问题。如果网络民主不具备民主的基本元素,那么网络民主就失去的民主的逻辑支撑,陷入逻辑与现实的困境。

       第三,网络民主研究不再具有独立性。从网络民主研究的时空来看,网络民主不但是民主的组成部分,而且成为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组成部分。自从提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以来,网络民主理论与实践研究转型、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成为政治学研究的主要内容,网络治理成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民主也纳入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轨道。与此同时,网络民主的理论与实践遇到了理论困局和实践困局,网络民主甚至成为乌合之众的代名词。网络民主既不能投票,也不能协商,网络民主从过程和结果上看,最后都因为价值、信仰、意识形态不同而以骂战结束,这在微博、微信群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人数最高限额仅为五百的微信群中都难以实现有效的沟通和投票。

       第四,网络投票并没有成为普遍采用的形式。发达的网络技术并没有带来普遍性的民主,从世界民主发展浪潮来看,网络投票并没有成为普遍性的投票方式。2020年的美国大选,也没有采取网络投票。欧洲选举及政治决策,同样没有利用网络投票。网络投票便捷但却没有被普遍采用,这本身就说明现实民主与网络民主的异质性。对于现实民主来说,没有选票的民主不是民主,选举政治、政党政治、代议政治是民主的基本组成部分,选举政治是民主政治的前提和基础。西方政治发展的历史,是从选举开始的历史,也是选举不断扩展到全社会的历史。网络民主却不是从选举开始并不断扩展的历史,而是没有民主选举的历史,这或者说明网络民主不是民主,或者是一种新型民主,甚至都不能成为现实民主的补充。网络民主这样一种新型民主是完全不同于东西方民主的新类型。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