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劳动教育何以必要和可能

作 者:

作者简介:
肖绍明,广东省普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华南师范大学现代教育研究与开发中心副研究员;扈中平,广东省普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华南师范大学现代教育研究与开发中心主任、教授。广州 510631

原文出处:
教育研究

内容提要:

新时代劳动教育肩负建设新时代教育发展道路、治理劳动教育异化的历史使命和任务。首先,新时代劳动强调非生产性劳动、交换价值和多元矛盾关系,劳动教育成为自主的教育活动,而中国劳动教育有自身发展的逻辑,激发了各级各类劳动主体的活力。其次,新时代劳动教育关系需要从劳动教育分别与自由教育、对话教育、生态教育的对立转化为辩证的统一,综合表现其生态理性、工具理性和交往理性。再次,非物质劳动和数字劳动给劳动教育的主体、内容、形式和效用同时带来巨大发展和挑战,需坚持存在论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探究其产生的超巨剩余价值、新的剥削形式和时空异化等内容。总之,新时代仍需坚持和弘扬正确的劳动教育价值观。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20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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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第三、四次工业革命开创信息时代、数字时代和全新技术革命的“绿色时代”以来,人类社会步入更加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新时代。在这种新时代背景下,劳动教育作为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体系的关键环节和综合体现,肩负建设新时代教育的使命,其内涵、关系和形式必然产生变革,需要探究其发展的客观规律和有效进路。

       一、新时代劳动教育的使命与任务

       科学认识和把握新时代劳动教育,需要我们尊重和体现劳动教育的历史性、现实性和使命感,明确新时代劳动教育的目的、意义和任务。

       首先,在我国,新时代劳动教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重要教育方针、教育内容和教育目的的继承与发展。1957年,劳动教育成为重要的教育方针,与德育、智育、体育辩证结合,旨在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和有文化的劳动者。①改革开放后,劳动教育汲取其在“文革”期间发展的教训,以培养自由全面发展的人为目的,展现其在现实关系中多面向、多层次的辩证关系,极大地丰富、发展了劳动教育理论。②步入后工业社会的信息化、数字化时代,劳动教育的内涵和形式有迅猛的变化和发展,亟待重识劳动教育的主体、内涵、形式、效应及其与对话教育、生态教育,以及德智体美等“四育”之间的辩证关系,对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异化进行治理。

       其次,新时代劳动教育承载着建设新时代教育发展道路的重要使命。2018年,全国教育大会明确提出,新时代劳动教育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发展道路,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弘扬劳动精神,教育引导学生崇尚劳动、尊重劳动,懂得劳动最光荣、最崇高、最伟大、最美丽的道理,长大后能够辛勤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新时代对劳动教育反复的、重要的强调是,在当今“应试教育”主导下劳动教育“沙漠化”的背景下,吸取西方发达国家采取新自由主义和福利国家策略导致劳动教育缺失的经验和教训,根据新时代社会主义教育发展的实际需要,重释并重塑劳动教育,唤醒劳动热忱,复兴劳动文化和精神的必然要求。

       最后,防止劳动教育异化,是新时代劳动教育的紧迫任务。在新时代,虽然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为劳动教育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而且在本质上劳动教育具有消解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二元对立的能力,但是,新时代劳动教育仍主要出现两方面的异化。一方面是体力劳动教育中身体的异化,没有认识到,在哲学、心理学、认知神经科学等领域对身心融合关系的研究获得重大突破的时代背景下,劳动教育的“外在化”、“规训化”、“去身体化”、“去自然化”[1]等问题忽视了身心统一,以及身体在创造亲知知识、个人知识、实践智慧、道德品质等方面独特而巨大的作用;另一方面是脑力劳动教育中精神的异化,轻视信息化、数字化时代对脑力劳动提出的更新更高的要求,忽视探究新时代劳动教育的物化、时空异化、自我异化和社会异化等问题,拒斥劳动及其教育的精神属性、文化属性和交往特性,[2]以及劳动过程中劳动人民创造的大众文化的价值和新时代数字文化创意的意义。

       综上所述,为了科学认识和发展新时代劳动教育,我们必须要继续坚持马克思(Marx,K.)及现当代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根据新时代物质生产和生活的主要矛盾,尤其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科学技术带来的社会主要矛盾的时代变化,客观地、深入现实地认识和把握劳动教育的变化和发展,探究劳动教育如何创造并实现生态文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社会文明的现实、历史和具体的统一。

       二、新时代劳动教育内涵的转变与发展

       新时代劳动教育需要回归劳动的本义,探究劳动和劳动教育的辩证发展过程,明晰新时代劳动教育内涵的变化和发展。

       (一)劳动、劳动教育之内涵的转变

       “劳动”,无论它的古希腊语"εργου"、[3]拉丁文"laborem",[4]还是其英文"labour"、法文"labor",作为名词,它是指各种类的手工工作和任何费力的工作,意指“工作”和“辛苦”(痛苦);作为动词,它是指“犁地”或“在土地上耕作”。[5]详言之,人有好逸恶劳的本性,然而,劳动恰恰是人改造自然和社会,战胜人自身的懒惰、孤寂、恶习等人性之恶,摆脱贫苦,满足自身需要和社会发展的艰辛而又幸福的转变过程。正如杜威(Dewey,J.)所言:“劳动受人推崇,为社会服务是很受人赞赏的道德理想。”[6]

       一般而论,劳动不同于短暂的、有效的工作,它是永恒的,是为了满足人类需求所必需。然而,作为地球上的智慧生物,人又总是想着摆脱这种必需而获得自由。当然,这只是人类的空想,因为,事实上,人始终臣服于必需的劳动。在这种状态下,人们认为劳动属于奴性,把所有耗费大量体力的活动统称为劳动,并产生对于那些耗费大量体力的职业和留不下纪念的活动(劳动)的蔑视。在现代,尤其是马克思基于唯物辩证法的劳动理论提出之后,劳动才真正被视作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源泉,成为人的本质。究其原因,马克思基于现实的物质生产而非观念,认为自人类社会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劳动;人只有通过劳动,才能创造财富,满足自身物质所需,创造人的生命与生活;基于政治经济学,劳动的“生产性”,即“劳动力”,及其创造剩余价值的能力,展示了劳动中人的力量和它带来的社会价值。

       进而,马克思劳动及其教育理论的伟大贡献在于,他认识和发现劳动之于教育以及劳动教育本身的伟大意义,颠覆了数千年来将劳动教育与以理论理性主导的闲暇教育对立起来的历史传统,把代表社会绝大多数劳动者的劳动教育解放出来,认识到劳动教育既是人与自然/物的融合与相互改造,创造伟大的物质文明、社会文明和精神文明;而且,劳动教育是人在劳动中充分发挥人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建构人自己,创造历史,实现人的意义。在现实的意义上,劳动教育“是一种最必要的抗毒素,它被用来抵制下述社会制度的各种趋势,这种制度把工人降低为积累资本的简单工具,把那些被贫困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父母变成出卖亲生儿女的奴隶主”[7]。进言之,劳动教育是“活劳动”的教育,它能够打破资本逻辑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关系在教育中的统治地位,解放大众,实现弱势群体和阶层的教育平等。因此,劳动教育作为自主的教育活动,是目的与手段的现实的统一,是人的类本质复归、社会的建构和共产主义实现的本质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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