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正在滑坡,走向沉沦。作家艺术家曾有过的“轰动”荣耀早已是明日黄花。伴随着文化危机来临的,是文化人价值理想的迷失,是从物质到精神的双重困窘。一种“废都意识”,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文化失败主义情绪,正在世纪未的文坛上蔓延扩散。 ——文化正走入前所未见的繁盛时期。通俗书刊充斥街肆;流行音乐出尽风头;影视音像制作形成了生气勃勃的庞大文化产业体系;歌厅舞厅的豪华门面装点出当今都市的非凡气派;迎合大众吃喝玩乐消费口味的各种“文化”早已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 ——文化正在变异、分化和重组。一些人如鱼得水,成了乍红乍紫的明星大腕;一些人凄惶无着,被挤兑下去成了边缘人;一些人落入了“失语”的尴尬,在夹缝里作不知所措的挣扎;一些退守“国学”围城或高谈“人文精神”的人,又被人视之为徒作无望的自我拯救。 ——文化从来没有过如同今日那样五光十色的热闹景观。从来没有如同今日那样的众说纷纭和令人无所适从。 ——“文化”又已变成高档“包装”材料,它是当今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之一。衣食住行,百工众艺,虫鱼花鸟无一不可以随心所欲“文而化之”。1994年5月号《读书》上有陈四益先生一份《怕说文化》的短文——“文化满天飞的时候,最好是不谈文化。”这,很能道出若干文化人的心态。 “不谈文化”显然是因为歧义太多,鱼目混珠,讨论常常会在一不小心之间沦为互不相干的一场混战。这样,我们便首先得回到这样一个问题上来—— 一、文化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很初级的问题。 这又是一个不那么容易回答的问题。80年代,我国曾有过一场引人注目的“文化热”。当时,著名学者庞朴曾问钱钟书先生“文化到底是什么”。钱钟书先生答道:“文化到底是什么?本来还清楚呢,你这一问,我倒糊涂了”[①]。 据有些资料援引,人类学家统计出各种文化定义有164种[②]。另外还有人统计出中外有关“文化”的界说达260多种[③]。显然,对文化这样一个复杂的,动态发展的系统,不同的学科专业,不同的认识水平,不同的审视角度,便会有不同的“文化”定义。 在近代西方,最早提出“文化科学”概念的是19世纪的德国学者C·E·克莱姆,他曾有《普通文化史》(1843年)和《普通文化学》(1854年)等著作。其后,英国人类学家E·B·泰勒《原始文化》(1871年)问世,德国化学家W·奥斯瓦尔德又提出建立“文化学”。自此,“文化”开始成为一门受人注意的学科。 泰勒《原始文化》认为,“文化乃是当代人为社会一分子时所获得的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及其他才能习惯等复杂整体”[④]。这一见解,在西方近代文化学中是经典性的。至于在中国,情况并不一样。“文”的概念在先秦已多次出现,《论语》中孔子向弟子提及“文”的,也有20余处(“行有余力则学以文”等)。西汉刘向《说苑·指武》说“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大约是最早使用“文化”一说。不过,这里的意思相当于“文治”。《周易》说“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唐孔颖达《五经释义》对此解释为“言古人观察文化,则读书礼乐之谓,当法此教而化成天下也”。可见,中国传统的文化观,其指归本一直在于“人文教化”。 文化作为一门学科的系统研究,至今不过百余年历史。在文化科学的层面上,文化体现的是人的属性,是人的行为的结果。至今,有关的种种讨论,归结起来,大体是从五个方面去审视文化: 一、历史的角度——文化是一种历史进程,代表人类文明程度的每一历史阶段都有与之相应的文化形态;二、社会的角度——文化是一种社会现象;三、精神的角度——文化是人类精神活动的产物;四、行为的角度——文化是从行为方式中抽象出来又指导人们行为规范的生活方式;五、民族的角度——文化是民族现象,每一民族的独特文化形态都是民族性格的具体化。[⑤] 有关“文化”的讨论,已经旷日持久。为了讨论方便,我们不妨约而论之。这里把它归纳为结构面、结构层这两种分析途径。 文化的结构面有广义和狭义两大类。广义包括了人类社会生活物质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相当于文明。狭义仅指哲学、科学、文学艺术、道德伦理等观念形态内容,与政治、军事、经济等人类社会活动并列。 文化的结构层可分出三个层面。早在40年代,吴文藻《论文化表格》已提出物质层面、社会组织及精神生活的文化“三因子”说:近年的文化讨论中,有论者提出物质、制度、精神“三层次”说;庞朴先生则提出“三层次”的外层为物(物质文明)的部分,内层为心(文化心理)的部分,中层为心物结合(制度和理论体系等)部分[⑥]。还有论者把文化划为物质文化、规范文化和认识文化三部分。类似的见解,思路相近,结论也大同小异,可视作历经文化讨论之后的共识。 文化,是人类文明程度的标尺,对其内涵和外延的分析,有助于人们了解它在历史和现实中的意义。另一方面,由于我国现时体制是由文化行政部门主管“文化”,其范围则主要是针对艺术、文博、图书等机构。一般有关文化的论题,也应集中在与之相应的范围。于是,在作了些许简略回顾后,我们的视角,理应随之转向人们最为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