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现代性批判与文化研究

作 者:
万娜 

作者简介:
万娜(1980- ),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湖北文学理论与批评研究中心成员,主要研究领域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文学理论基本问题等。湖北 武汉 430079

原文出处:
东岳论丛

内容提要:

“资本”具有对资本主义社会实践各个层面的渗透性,因而呈现出这一范畴在阐释上的复杂性。与之同根共生的文学批评,借助“资本”的现代性批判视野,有助于将目光真正地落在“一定的”社会实践中,从而获得更贴近文学现实处境的理论表述。而如若对“资本”做片面的理解,则有可能使资本现代性批判视野中的批评主体实际上从事着漂浮的文化研究,丢失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本来的实践维度。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8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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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18)05-0124-08

      将“资本”与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联系在一起,难免让人产生经济决定论的揣测。然而,“资本”并不等同于经济——马克思和恩格斯终其一生揭示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秘密所在,并不是将批判的武器和武器批判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抽象的“经济”概念或是某一时段内含混驳杂的经济表象之上。“资本”具有对资本主义社会实践各个层面的渗透性,因而呈现出这一范畴在阐释上的复杂性①。与之同根共生的文学批评,借助“资本”的现代性批判视野,有助于将目光真正地落在“一定的”社会实践中,从而获得更贴近文学现实处境的理论表述。而如若对“资本”做片面的理解,则有可能使资本现代性批判视野中的批评主体实际上从事着漂浮的文化研究,丢失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本来的实践维度。

      一、“资本”范畴的复杂性

      马克思在《资本论》将“资本”置于多重关系中在多处进行了描述。在“货币转化为资本”这一篇中,他是这样理解“经济”和“资本”的关系的:

      如果撇开商品流通的物质内容,撇开各种使用价值的交换,只考察这一过程所造成的经济形式,我们就会发现,货币是这一过程的最后产物。商品流通的这个最后产物是资本的最初的表现形式。②

      “货币”是商品流通过程中发生的各种关系也就是前资本主义经济的最后表现形式,但却是“资本”的最初表现形式,显然“经济”与“资本”的涵盖范围并不一致。关于“经济”,英国文化唯物论的倡导者雷蒙·威廉斯说在现代社会一般意义上去理解指的是对于生产、分配和交换等一系列为人熟知的系统,而在此之前,“经济”的指涉范围基本局限在对于家事或社区事务的管理层面上③。

      法国第二代年鉴派的代表学者费尔南·布罗代尔对“经济”与“资本”做了很明显地区分,至少在布罗代尔看来,“经济”更多地与致力于建立商品交换关系的市场经济联系在一起,而由“资本”驱动的生产关系不同于市场经济,它另有深意:“资本主义并不涵盖全部经济,并不涵盖进行劳动的全社会……物质生活、市场经济、资本主义经济(及其附属物)——现时仍然具有对事物进行区分、对问题进行解释的非凡价值。”④此外,布罗代尔也曾详尽地考察过“资本”一词的来历:

      资本(源自后期拉丁语caput一词,作“头部”讲)于十二至十三世纪出现,有“资金”、“存贷”、“款项”或“生息本金”等含义。当时没有立即下一个严格的定义……它(指“资本”一词——引者注)于1211年肯定已经问世,于1283年以商行资本的含义出现。在十四世纪已普遍使用……

      该词含义逐渐发展为某家商号或某个商人的资金,意大利往往还用corpo一词,即是“本钱”,十六世纪的里昂也用corps一词。经过长期而混乱的论证,在整个欧洲范围内,脑袋(capitale)终究比躯干(corpo、corps)稍胜一筹。资本一词于是从意大利出发,接着在德意志和尼德兰广为传播,最后到达法国,在那里与caput的其他派生词chatel、cheptel、cabal等发生冲突……⑤

      “资本”一词的含义和用法历经五、六个世纪的流转不停地发生变化,才逐渐趋于指称一个模糊的领域,意义与“资金”、“本钱”等一类概念相近。而与“资本”这个词关系紧密、几乎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批判对象的“资本主义”一词,布罗代尔的考察结果是:

      多扎提到,资本主义一词出现在《百科全书》(1753年),但其含义十分特别:“富人的地位”。这个说法似乎有毛病,因为引文的出处至今无从找到。该词见诸J.-B.里沙尔的《法语新词典》(1842年版)。大概是路易·勃朗在与巴师夏的论战中赋予资本主义一词以新的含义;他写道:“我所说的‘资本主义’,是指一些人在排斥另一些人的情况下占有资本。”但该词在当时很少被使用。蒲鲁东曾用过几次,而且用的完全正确……但在十年以后,即在1867年,马克思还从未用过资本主义一词。

      其实,只是到本世纪(指二十世纪——引者注)初,该词才作为社会主义的天然反义词,在政治论证中猛然冒了出来……尽管马克思自己从未用过,该词却相当自然地被纳入马克思主义的模式,以致人们常说:奴隶制、封建制、资本主义制是《资本论》的作者为社会划分的几个重大阶段。

      资本主义是一个政治术语,这也许正是它交上好运的奥秘所在。⑥

      在布罗代尔的检索中,“资本”是一个切实存在于古典经济学研究中的术语,而“资本主义”则并不是为政治经济学家们(包括作为批判者一方的马克思在内)的研究视野所青睐的“一个新近出现的词”⑦,它反而更靠近政治论争。尽管布罗代尔对“资本主义”的理解还留有可以商榷的余地⑧,但通过他的考察,我们可以看到“资本”和“资本主义”作为术语的出现本身有着明确的历史界限。而它们含义的不断变化,尤其是“资本”含义的不断变化,则表明在相应历史阶段内由概念所指称的现象的领属范围是变动不居的。换个角度理解,变动不居的领属范围也可以看作是“资本”对社会关系多层次渗透和重组的必然结果。人们对这种渗透、重组现象的认知程度和反之这一渗透、重组现象对人们认知行为的塑造也在不断发生变化。“资本”和“资本主义”有着天然的历史规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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