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介的兴起与文学精神的传承

作 者:

作者简介:
杨柏岭(1968- ),男,安徽定远人,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词学、中国古典美学、文化传播学。安徽 芜湖 241002

原文出处: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社会的演进、科技的发展尤其是新媒介的兴起改变了人们的阅读方式、思维方式,强化了通过观看与镜头捕获意义世界的取向。针对文学由中心向边缘滑落,文学作品载体、内容及价值的图像转变,文学审美价值由美感到快适的走向等文学场的变化,以及在此过程中显露出的焦虑情绪,应该立足于媒介发展规律,以理性的态度正视文学观念的变化,强化新媒介传播文学精神的责任;尊重人类思想史演进规律,以通变的态度审视文学活动的新变;通过新媒介时代的文学经典培育,重塑文学精神,更新文艺学的内涵与外延。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7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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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2435(2017)02-0215-08

      在人类的诸多行为中,阅读无疑是一种古老而又永恒的行为。据说,犹太人为了激发阅读兴趣,母亲会让小孩亲吻滴有蜂蜜的《圣经》,致使自小就留下书本是甜的记忆。中国古人亦很早便将“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钟嵘《诗品序》)、“清典可味”(刘勰《文心雕龙·明诗》)、“吟咏滋味”(《文心·声律》)视为文学活动的审美要求,反对那些“理过其辞,淡乎寡味”(钟嵘《诗品序》)“繁采寡情,味之必厌”(刘勰《文心雕龙·情采》)的作品。然而,随着社会的演进、科技的发展尤其是新媒介的兴起,纷至沓来的图像世界包裹着人们的生活,人类的阅读方式亦由文字,经信息技术走向影像的世界。这一变化直接影响了人们对文学活动的理解。虽说“新媒介的兴起和文学的处境”的话题,已经走过了学术界热议的阶段,但新媒介的影响日趋深入,个中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依旧是我们这个时代需要正视的现实话题:新媒介兴起对我们的生活环境尤其是阅读方式产生怎样的影响?我们如何看待当今文学场所发生的变化?在新媒介兴起的时代,我们又如何从内涵上提升文学品质,传承与重塑文学精神?这些均是文学教育者必须要学习与思考的时代命题。

      一、新媒介的兴起与人类意义世界的视觉传达

      伴随着电子产品的出现,人类的世界正在发生着深度的变化。与这个变化同步的,是思想家们思考的过程。或称之为世界图像时代,早在20世纪30年代,海德格尔就对现代社会做出了一个判断——“世界被把握为图像”[1]91,人类开始注重以视觉化的方式来认识和传达这个世界。或称之为“机械复制时代”,本雅明的《摄影小史》(1931)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1936)等提出了“震惊体验”“韵味的消散”“复制/创造”等概念,认为像摄影之类机械复制手段不仅将艺术的专业化变为公众化,消解古典艺术的崇高地位,而且对人类艺术的认知方式以及传统艺术作品“灵韵”进行了颠覆性革命。或称之为景象社会或景观社会,居伊·德波《景观社会》(1967)便指出这个“景象不是形象的集合,而是以形象为中介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2]463,在世界转化为形象的社会中,视觉压倒了其他观感,人也因此被动地成了观者。除此,阿多诺和丹尼尔·贝尔提出“图像消费”理论,鲍德里亚提出“类像”理论……总之,正如丹尼尔·贝尔所言:“我相信,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一种印刷文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3]156

      (一)图像、文字与图像时代

      图像(Picture)含义较多,若从各种图形和影像的总称角度说,图像是古老的,在文字出现前,人们便采用图像纪事表意,比如原始洞窟壁画、墓室壁画……这些图像正是一个时代的视觉传达,这类“图像如同文本和口述证词一样,也是历史证据的一种重要形式”,“可以让我们更加生动地‘想象’过去”[4]9,“当我们站立在那些被植入了神话的图像前时,历史也就站在了我们的对面”[5]226……这些图像的功能或如库尔特·塔科尔斯基说的“一幅画所说的话何止千言万语”[4]导论,2,有助于后代研究者拂去历史的尘埃,破译其中隐含的社会文化密码。然而,远古时代的图像的作用是有限的,并非说那个时代就是视觉把握的社会。尤其是在发明文字之后,人类逐渐养成了对“文字”的依赖心理,进入了文字担负起统治与主宰人类社会文化信息载体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文字由信息载体、传播工具渗透到人们的思想情感、思维方式、价值判断,构建着我们的文学观、审美观;甚至可以说,文字的力量也渗透到社会习俗、法律规范的层面,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文化心理。像“敬惜字纸”便反映出文字表达在公众生活中的权威地位,“白纸黑字”就强调文字契约近于法律条文的公信力,等等。

      在文字时代,虽说图像与文字并存,有时图像也具有独立意义,但总体来说,文字始终充当着支配角色,文字时代的图像多是依赖文字方有正当身份,被赋予意义,反之,则多属于“未定”范畴。然而,与消费社会、媒体社会等命题相伴而生的“图像时代”,图像的意义便发生了变化。其意虽不是指向某种时代精神(如“文艺复兴”、“五四”新文化运动等),但预示一种新的社会状况、文化状态的到来。可以说,这个现代意义的图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给我们的生活、文化和教育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在照片、影视以及网络所营造的相关图像面前,文字似乎并非必需的。像有些商品的图像广告设计,几乎无需任何文字的提示或说明——因为图像本身就是表达的途径,足以达成商品呈现和促销的效果。当今的时代“文化运作方式与文化生活形态主要是由图像符号的呈示与观看来构成”[6]278,“图像”这个符号正发挥着构筑意义世界的巨大功能,以至于有些人标榜:“我从不阅读,只是看看图画而已。”

      (二)观看、镜头与意义的世界

      “观看”原本就是人类接触世界的重要方式,约翰·伯格甚至说:“观看先于言语,儿童先观看,后辨认,再说话。”[7]1只是由于新技术、新媒介兴盛与普及,人类的“观看”行为发生了质的变化。传统的“观看”或直面自然人文景观,在心物交流中体会“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的心灵生长过程;或阅读文字世界,在想象与理解中品味“意内而言外”的意义生成过程……而如今吸引人们“观看”的,则是技术手段所生产的无所不在的图像。可以说,当今人类仿佛置身于广告牌、橱窗海报、屏显广告、影视图片、E媒广告与图片以及各类浏览器等无边海洋之中,使我们的日常生活似乎都“艺术化”“审美化”了。现如今,图像不仅是人类的生活背景,也是人类的生活内容,正改变着人类传统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生存体验、生存环境、审美经验以及文化境遇,扮演着主导人类心灵世界的导航作用,展示着文化传播与交流的特殊功能。正如有学者指出的:“今天不堪重负的‘观看’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而我们越来越依赖于眼睛来接触世界了解真相。一方面是视觉行为的过度和重负,另一方面则是对视觉行为的过分依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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