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本质观新解与中国教育本质思考

作 者:

作者简介:
孙迎光,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党委书记,教授,博导。南京 210023

原文出处:
南京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马克思以“果品”为例子批判先验本质观,不将本质与共相画等号,从个体本质的“社会关系总和”中考察人的本质,认为本质在实践中生成。在以往的教育本质探讨中存在着传统哲学教科书所具有的本质主义特征,这种探讨忽视个体本质,重视共相探讨。学术界对教育本质问题探讨需要重新定位,将原来的共相意义上的教育本质讨论推进到个体本质意义上的中国教育道路本质的探讨。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6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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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63(2016)02-0128-06

      DOI:10.15937/j.cnki.issn1001-8263.2016.02.019

      教育本质问题被普遍视为教育学的第一问题,是教育学立论基础和学者安身立命的根基。唯有将教育本质的探讨由教育一般本质问题推进到中国教育道路本质问题,由探讨普遍存在的教育(古今中外的教育)到探讨首要存在的教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才能抓住教育本质问题的根本。中国教育道路的探索和践行不能离开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马克思主义本质观对思考中国教育道路本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本质观新解与教育探讨中的只认共相为本质的倾向

      马克思指出:“如果事物的表现形式和事物的本质会直接合而为一,一切科学就都成为多余的了。”①马克思主义本质观认为事物有现象与本质的区别,本质是事物的根本性质,是构成事物的各要素之间的内在的、必然的联系,是一事物区别于他事物的根据。现象是事物的外部联系和表面特征,是本质的外部表现。本质必然表现于现象之中,不存在现象之外不受时空规定的绝对本质。马克思主义本质观促成了教育学的一个重要的学术方向: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使教育学把揭示教育本质作为崇高的学术使命。然而,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本质观决定着学术研究的方向?在以往的教育研究中,中国教育道路本质的探讨未进入教育本质研究的议题,是因为马克思主义本质观中有以下几个重要思想被忽视:

      1.以“果品”为事例批判先验本质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在批判黑格尔哲学时,以“果品”为例子批判了其先验的本质观。他们指出:“如果我从现实的苹果、梨、草莓、扁桃中得出‘果品’这个一般的观念,如果我再进一步想象,我从各种现实的果实中得到的‘果品’这个抽象观念就是存在于我之外的一种本质,而且是梨、草莓、扁桃等等的‘实体’。因此,我说,对梨说来,梨之成为梨,是非本质的;对苹果说来,苹果之成为苹果,也是非本质的。这些物的本质的东西并不是它们的可以用感官感触得到的现实的定在,而是我从它们中抽象出来并强加于它们的本质,即我的观念的本质——‘果品’。于是我就宣布,苹果、梨、扁桃等等是‘果品’的单纯存在形式,是它的样态。诚然,我的有限的、有感觉支持的理智能把苹果、梨和扁桃区别开来,但是我的思辨的理性却宣称这些感性的差别是非本质的、无关紧要的。思辨的理性在苹果和梨中看出了共同的东西,这就是‘果品’。各种特殊的现实的果实从此就只是虚幻的果实,而它们的真正的本质则是‘果品’这个‘实体’”②这里,马克思和恩格斯批判了黑格尔的柏拉图式的本质主义。在柏拉图式的本质主义者看来,本质是先验的共相(如“果品”),事物由于有了这一“共相”而成其为事物(如“梨、草莓、扁桃”等等)。共相先于可感事物而存在,并决定着可感事物,这是黑格尔哲学的“思辨建构的秘密”。

      在以往的教育本质探讨中,人们只进行着共相(类似果品)的探讨,通过这种探讨得出的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教育本质观是“教育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培养人的社会活动”。这一定义所揭示的教育本质是适应于古今中外一切教育的共相意义上的本质。与柏拉图不同,人们认为这种共相是从可感事物中抽象出来的,共相存在于个别事物之中。然而,这种认识仅仅揭示了教育的最一般特性,就像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的“从现实的苹果、梨、草莓、扁桃中得出‘果品’这个一般的观念”一样,它无助于我们对具体事物的具体特性的认识。由于共相探讨是把各种教育从其存在的具体情景中抽象出某种特性而得出的普遍结论,仅仅执著于教育本质上的共相的探讨常常导致认识的空洞无物。恰如有学者指出:“‘教育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培养人的社会活动’。这一认识基本上是对教育存在状态的白描,形式上采取了‘属加种差’的定义格式,但显然没有走进教育的内部,不可能是对教育本质的表达。”③

      教育本质的共相的探讨采取了“属加种差”的定义格式,通过这一方式探讨中国教育,可得出“中国教育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培养人的社会活动”这一认识。这一认识并非是对中国教育本质的认识,它仅仅是对中国教育的一个“种属”上的归类,表明中国教育是在“培养人的社会活动”这个“种属”之中,这种探讨没有走进中国教育的内部,中国教育究竟是什么始终在认识之外。在以往的教育本质探讨上,人们把大量的精力消耗在共相的研究上。从1978年开始的教育本质讨论直到现在,有林林总总几十种本质说,洋洋洒洒几百万字,全部都是共相上的探讨。人们在共相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种探讨与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批判的柏拉图式的本质主义相同,在追求共相的探讨中把个别(中国教育)当成偶然的东西、非本质的东西。相对于共相意义上的教育本质,中国教育与其他国家与地区的教育的区别都成为非本质的、无关紧要的东西,思辨的理性在中国教育与其他国家与地区的教育之间看出了共同的东西,并仅承认这种共同的东西(共相),这种研究表现出了共性对个性、普遍性对特殊性的遮蔽。

      2.传承了亚里士多德个体本质的思想

      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中,“个体事物和其本质是同一的,作为其自身的个体事物就是其本质。”④在其哲学中,本质与共相并不是一回事,本质特指个体本质而不是共相。个体本质“是一个事物的必然如此的存在”,是事物的“自我同一性”,“是一个事物在其种种偶性表现背后的当然的主体,亦即,这个事物本身。”探讨个体本质就是确证此物不是他物,揭示出此一物为此而非彼的规定性。⑤柏拉图、黑格尔都忽视了个体本质,仅仅把共相当成本质。在本质与共相的问题上,“柏拉图、黑格尔都是把两者画等号的,而亚里士多德则将它们区分开来。亚里士多德的‘本质’是‘个体本质’,是个体作为有机体在从潜能到现实的展开过程中逐渐生成的本质。……马克思在《提纲》中就把‘人的本质’看做是现实个人的本质,是个人在实践中生成的‘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在写作《提纲》时已经放弃了将‘本质’与‘共相’画等号的思路。”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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