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05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15)11~0041~08 2015年7月,墨西哥大毒枭古斯曼再次从戒备较为森严的国家监狱顺利越狱,这表明墨西哥由来已久的毒品问题近些年有愈演愈烈之势。高度组织化的贩毒集团能量巨大,不仅和国家强力机构对抗,甚至在某些地区导致地方政府瘫痪。这一问题反映了墨西哥政治体系中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政治衰败。政治衰败这一概念是由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在《政治发展和政治衰败》一文中正式提出来的。亨廷顿认为,随着经济的现代化,政治体系将面临日益扩大的政治参与的压力,如果其制度化水平无法容纳这部分政治参与的要求,就会出现不稳定和政治失控的衰败现象[1]。那么,怎样才能实现政治发展呢?亨廷顿的答案是政治制度化。他认为一个高度制度化的政治体系能保持相对的稳定与效率[2]。而弗朗西斯·福山在其最近的著作中对政治衰败也有进一步论述,他认为必须保证国家、法治和负责制这三方面的平衡发展,才能保证政治体系的稳定健康[3]16。墨西哥在实现政权的稳定交接以后可以说在建立负责制政府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国家政策执行能力和法治却存在很大的问题。依据福山的看法,墨西哥仍然没能摆脱政治衰败的命运。本文的主要目的就是探讨导致墨西哥政治衰败的原因。 墨西哥曾经建立了高度制度化的政治系统,通过国家社团主义的实践,墨西哥革命制度党(以下简称革命制度党)牢牢把握住了政治上的主动权。20世纪六七十年代当很多拉丁美洲国家频繁发生军事政变时,革命制度党成功保持了墨西哥的政治稳定,实现了经济的长足发展。但是福山也曾经指出,“政治制度一旦无法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便会发生政治衰败”[3]7。墨西哥自20世纪80年代大力推行新自由主义改革以来,维系其政治稳定的国家社团主义已经不能适应新的形势变化,但此时墨西哥的民主代议制还没有完善,这是导致当前墨西哥政治衰败的根源。具体而言,在旧的政治制度瓦解而新的政治制度还没有完全建立的情况下,国家制定和贯彻其政策的能力必然受到限制,因而表现出一些政治衰败的特征,如文章开头提到的贩毒集团的猖獗。 笔者认为,当前墨西哥的政治衰败是由于其政治制度化水平没有赶上其经济和社会变迁的现状所导致的。 一、国家社团主义理论 将社团主义作为一个研究框架由菲力普·施密特首先提出[4],他区分了两种形态的社团主义:新社团主义和国家社团主义。新社团主义后来又被其他学者称之为社会社团主义或自由社团主义[5];而国家社团主义则有时又被其他学者称之为威权社团主义[6]。社会社团主义强调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合作与一致性,而国家社团主义强调国家对社会的主导。著名拉丁美洲研究专家阿尔弗雷德·史蒂芬又进一步划分了两种不同形态的国家社团主义:包容的社团主义和排它的社团主义。他认为,在包容的社团主义框架下,国家政治精英运用非强制手段把那些业已活跃的工人和农民社会团体纳入国家主导的社团主义组织中;而排它的社团主义则表现为,国家政治精英主要依赖于强制手段来吸纳那些业已活跃的工人和农民社会团体,或者使这些社会团体解体。史蒂芬认为,墨西哥选择了包容的社团主义并获得了成功,这是理解革命制度党在墨西哥长期执政的理论基础。 阿伦·考森在其书中回顾了社团主义概念的发展以及演变,他把社团主义定义成为“一种特定的社会政治过程,其间,垄断性的功能性利益团体就公共政策的输出与国家机构进行政治交换,这一交换包含了这些利益团体既扮演了利益表达者的角色,也扮演了政策执行者的角色”[7]。虽然考森主要的研究对象是自由社团主义,但他也对国家社团主义和自由社团主义做出了区分。他认为,在多元主义理论下,各个利益集团相互竞争去代表不同社会阶层的利益,利益表达具有高度的竞争性;在自由社团主义理论下,社会利益表达被不同的功能性利益团体所垄断,因而缺乏竞争性,不过总体而言,这些功能性利益团体仍能够充分代表社会不同阶层的利益;而在国家社团主义理论下,一方面社会利益表达被不同的功能性利益团体所垄断,另一方面这些功能性利益团体并不服务于社会利益,相反,它们以服务并执行国家的政策为宗旨,代表国家对社会进行管理。 二、革命制度党的国家社团主义实践 20世纪初,墨西哥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资产阶级革命。但革命之后的墨西哥一直动荡不安,政治精英之间完全分裂且彼此对抗,农民革命与暴动此起彼伏。1929年,时任墨西哥总统的卡列斯(Calles)联合1800多个党派、团体组成了代表多阶层利益的国民革命党,明确继承墨西哥革命的传统,主张建立民主政体、发展民族经济、实行土改、保护工人农民群体利益,从而赢得了社会各阶层的广泛支持。1938年,卡迪纳斯总统(Cárdenas)把国民革命党改造为墨西哥革命党,并改变原先按地域结构组合的组织形式,开始在党内按照工人、农民、民众和军人等非地域性职业社会团体性质把党划分为四个部门:工人部、农民部、人民部和军人部,分别由各个工会联合会、农民联合会、人民组织联合会和军官团体组成。1940年,军人部取消,党由原来的四个部变成了三个部。1946年,墨西哥革命党被改造为革命制度党,墨西哥的政治生活终于完全走向制度化。 墨西哥实行总统制,每届总统任期六年,不得连选连任,总统不但集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和武装部队总司令于一身,还享有相当的立法权和司法权。1929~2000年之间,革命制度党赢得了所有的总统选举,实际上一党主导了墨西哥的政治生活。革命制度党能够长期执政的秘诀就在于运用了国家社团主义的策略来重构墨西哥的国家与社会的关系,从而使得革命制度党能够有效地对墨西哥各个社会团体进行控制,实现自己的国家发展目标。在国家社团主义结构下,墨西哥政府对各个社会团体进行控制和管理,同时特许他们垄断相应部门的利益表达权力。在这样的国家社团主义框架内,革命制度党无须像革命前的政权那样直接控制社会。随着准公共、国家许可的社会团体的建立,革命制度党允许政府指导下的社会自我管理的存在,在不威胁国家权威的前提下,这种制度性安排就为社会团体保留了自治权和代表权的活动空间。而国家社团主义结构的主要亮点也在于此,它既承认多元的社会经济利益诉求,同时又维持了革命制度党的长期执政地位[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