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633X(2014)34-0007-05 教育之所以作为一项独立的活动从人们日常生活中分离出来,是因为教育之于生活的有用性。在古代社会,教育具有强大的政治功能和文化功能,而进入现代社会之后,教育的经济功能愈加显著。教育在实现这些功能的同时,也使自身完全沦为工具主义化的教育,这种教育要么塑造奴化的人,要么培养神化的人,要么生产物化的人,从而使教育成为“目中无人”的教育。在此背景下,现代教育开始发生转向,逐步从工具主义取向转向人学的立场。立场的转变在根本上确立了人在教育中的主体地位,人不再是外在于教育的工具化存在,相反,人自身便是教育的目的,教育的存在是为了人的生成。于是,教育从追求工具价值转向了对人之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追寻。但人学立场的教育并不能真正促成人的真实生成和自我的完全实现,因为教育的人学立场并没有将其目的指向特殊的、有着情感体验和独特价值的自我,而是指向了整体的人、抽象的人、一般意义上的人。因此,教育学的学科立场必须走出人学的视野,走向个体的自我实现。但自我实现的目标是否能够完全取代教育的工具价值和“成人”功能而成为教育的全部目标,笔者对此进行探讨。 一、成物:教育学的工具主义立场 在人的主体地位被提出之前,教育始终是以工具形式存在。在原始社会,寓于生活的教育也是为了集体的生存;进入古代文明社会,教育成为服务于政治的工具;在欧洲中世纪时期,人成为上帝的奴仆,教育被宗教牢牢地掌控,成为服务于宗教、服务于上帝的工具;进入近代工业文明以后,工业的飞速发展使教育的经济功能日益凸显,教育成为了经济发展的工具。可以说,以工具形式存在的教育是人类历史上存在时间最长、影响最为巨大的教育,同时,也是对人们的观念影响最为深远的教育形态。 教育作为工具而存在之所以能延续千年,并非是人们主观随意的结果,而是因为作为工具存在的教育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第一,历史上关于人的观念是教育作为工具存在的基本依据。“古今中外教育学发展史上的重要流派纷争和时代性的转换,都以对‘人’的认识的重大区别和变化为标志。”[1]人的观念总是客观地决定着教育的观念选择:在原始社会,个人能力的有限性使人不得不依靠集体力量以维持生存,人总是群体中的人、部落中的人;进入古代社会(包括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人被当做政治的动物;进入近代工业社会,人再次以经济人的面貌出现。历史上人的观念决定了人的工具性存在,也就决定了教育的工具性地位。第二,教育之所以被作为工具存在,还因为教育自身的工具属性,即教育的有用性使教育具备了作为工具的条件。教育之所以能够从生活中独立,其根本原因在于教育之于政治、经济等的工具价值。有用性既是教育存在的基础,也是教育思维历程的起点,缺失了有用性,教育也就丧失了存在的合法性。第三,工具总是相对于工具的主体而言的,教育是为了满足社会的需要,它自然就是社会发展的工具。如果教育是为了人的生成、发展和主体的自我实现,教育就是人自我实现的工具。毫无疑问,当前避免人的异化、使人成为自由和自主的个体已经成为时代的共识,但这与教育的工具价值并不冲突,作为工具存在的教育并不必然导致教育中人的工具化,只有工具主义化的教育才会导致人的工具化。因此,工具性是教育的必然属性,作为工具存在的教育既有外在的必要性,也有内在的必然性。 尽管教育的工具化并不完全意味着人的工具化,但教育作为工具存在的合理性,并不意味着工具主义教育的正当性。事实上,工具主义的错误就在于忽略了教育自身存在的价值合理性而一味地追求教育的工具属性,甚至将工具性作为教育的唯一属性而否定教育的其他属性,从而导致工具的泛化和滥用。工具主义的教育不同于教育的工具性,存在着诸多缺陷。 第一,从宏观社会领域来看,工具化的教育导致了普遍化的社会问题的教育依赖以及教育对社会的一味适应。教育总是依据教育目的来展开教育活动,但工具主义把教育目的完全交给了外在于教育的社会存在。教育目的的工具化使教育在实践上面临着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方面,社会问题的教育依赖导致教育成了社会问题的“消防员”、“突击队”,只要社会提出了某种需要,教育就应当责无旁贷地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文化大革命”中教育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20世纪80年代,“经济要发展,教育必先行”口号的提出使得教育转而成为经济发展的工具。同时,只要社会中出现了某一类型的问题,教育就成为了被指责的对象,社会的“道德滑坡”现象、环境问题、生态问题似乎都与教育有着根本性的关系,社会问题根源的追溯使教育不堪重负。另一方面,教育自身也一味地追求对社会的适应性,“培养市场需要的人才”、“产销对路”等商业用语成了办教育的指导思想。这种要么是政治、要么是经济、要么是文化的传承的外在目的观使教育“丧失了自我决定命运的最终审判权,丧失了自主性”[2]。 第二,从微观的学校教育层面来看,工具化的教育形成了功利主义的教育价值取向。工具主义教育,尤其是现代技术文明背景下的工具主义教育,以追求外在的功利为目的,使教育成了“实利下的卑贱侍女,成了追逐欲望的工具”,这样的教育只会教人“何以为生”的本领,却忘记了教人对“为何而生”的思考[3]。教育的目的是使学校、教师和学生在竞争中获胜,而获胜的工具便是在考试中获得更高分数。为了追求更高的分数,学生就必须应对各种各样的考试,在这一过程中,学校在本质上已经成为考试能力的训练场,“成功”的教育取代了对人自身的教育。学校教育已经使学生心力交瘁,然而家长在这种功利化的教育价值取向之下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不败在别人手下,不顾一切地逼迫自己的孩子加班加点,起早贪黑地参加各种各样的辅导班、培训班等一系列强化训练活动。题海战术、高温逼熟、拔苗助长、有偿家教等一系列严重有违教育、教学规律,摧残身心健康的非理智行为,统统作用在孩子身上[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