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与批判理论的四个维度

作 者:

作者简介:
汪正龙,南京大学 文学院,南京 210023 汪正龙(1953— ),男,安徽泾县人,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从事文学基本理论、中国现代文论史研究。

原文出处:
黑龙江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1937年,霍克海默发表《传统理论与批判理论》一文,倡导将哲学与社会理论相结合,以及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之后,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著述就被称为“批判理论”(Critical Theory)。马克思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为中心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经过卢卡奇等人的中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法兰克福学派以物化批判、实证主义批判、语言批判与美学批判为代表的批判理论建构。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4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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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4937(2014)04-0128-06

       佩里·安德森曾说:“鉴于马克思主义一开始就进行彻底的、不动摇的批判,可以说它是由其自身的动力迅速地带进文化批判的领域”[1]。自从1937年霍克海默发表《传统理论与批判理论》一文,倡导将哲学与社会理论相结合,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之后,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著述就被称为“批判理论”(Critical Theory)。马克思尤其是其政治经济学批判在批判理论形成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当然这在一定程度上经过了卢卡奇的中介。西方有学者如此概括马克思与批判理论的关系:“借助于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得以恰当地描述资本主义经济体系的功能,同时着眼于资本主义经济体系的变化,认为它是值得批判的。为此,马克思使用了双重概念,如价格/价值、剩余价值/利润或生产/再生产。借此,他不仅能够描述资本主义的必然过程,而且能够描述资本主义的灭亡趋势。批判理论作为一个学派表明,批判理论作为方法,不仅可用于社会理论,而且可用于社会心理学(霍克海默/阿多诺语)、政治心理学(弗洛姆语)以及科学理论(哈贝马斯语)。”[2]这里主要着眼于批判理论作为一种社会理论的历史流变来讲的。而从横向的学科领域而言,批判理论覆盖了社会学、哲学(认识论)、语言学与美学等等。马克思与批判理论的关系可以从物化批判、实证主义批判、语言批判与美学批判四个方面来着眼。

       一、物化批判

       物化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商品交换条件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转化为物与物关系的指认。“生产交换价值的劳动还有一个特征: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可以说是颠倒地表现出来的,就是说,表现为物和物之间的社会关系。”[3]马克思的物化理论是对资本主义把人的社会关系转变为物与物关系的揭露和还原,以破除商品世界的神秘性。马克思指出:“资本不是一种物,而是一种以物为中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4]按照物化理论,“资本主义社会的特征在(马克思)这里被归结为交换价值的统治。在资本主义社会,所有的经济活动,所有的生产关系和商品都根据它们在流通过程中产生的金钱价值来衡量。”[5]马克思指明资本主义社会交往过程中,物与物的社会关系遮蔽人的生产关系进而渗透于生活世界,这种情况的出现具有历史性和必然性,但却摧毁了主体间的道德关系,使之成为工具关系:“个人只是作为交换价值的所有者互相对立,作为各自用自己的产品即商品为对方提供某种物的存在的所有者互相对立。从在流通中发生的社会的物质变换的观点来看,没有这种客体的中介,他们彼此就不会有任何关系。他们只是物质上彼此为对方存在,这种情况在货币关系中才得到进一步发展,在这种关系中,他们的共同体本身对一切人来说表现为外在的、因而是偶然的东西。通过独立的个人的接触而表现的社会联系,对于他们同时既表现为物的必然性,同时又表现为外在的联系,这一点正好表现出他们的独立性,对于这种独立性来说,社会存在固然是必然性,但只是手段,因此,对个人本身来说表现为某种外在的东西,而在货币形式上甚至表现为某种可以捉摸的东西。他们是作为社会的个人,在社会里生产并为社会而生产,但同时这仅仅表现为使他们的个性对象化的手段。”[6]

       卢卡奇的物化说是马克思的物化说过渡为批判理论重要的中间环节。他继承了黑格尔把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视为理性的客观表现的思想,致力于在商品关系中寻求资本主义社会一切对象化形式和与此相适应的一切主体性形式,商品形式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主导对象性形式。与此同时,他又吸收了西美尔的货币哲学理论。西美尔认识到,金钱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重组,锻造出现代生活平均化、量化的价值取向。在此过程中,卢卡奇又受到马克斯·韦伯生产过程对象化形式合理化(工具理性)即主体被量化为客观要素以便具有可计算性思想的影响。韦伯揭示了形式合理性范畴与资本主义管理体制中目的理性经济行为之间的类似性,如服从于理性决策的经济活动和官僚权威,行政部门的官僚化和官僚控制的扩张,世界的祛魅和世俗化,以及执著于效率的企业管理机制等,从而揭示出社会合理化过程对于资本主义的构成性意义,因而韦伯视之为生产活动和社会生活本身的历史进程而加以肯定。卢卡契把在韦伯那里基本属于肯定的工具理性进行批判性颠倒而套用到马克思身上去,“纵观劳动过程从手工业经过协作、手工工场到机器工业的发展所走过的道路,那么就可以看出合理化不断增加,工人的质的特性、即人的——个体的特性越来越被消除……随着对劳动过程的现代‘心理’分析(泰罗制),这种合理的机械化一直推行到工人的‘灵魂’里”[7]149。卢卡奇经由合理化对资本主义社会中无所不在的商品拜物主义的指认,被20世纪30年代的法兰克福学派所继承和发挥,成为物化及与之相关的工具理性批判的核心内容。依照哈贝马斯的评价,卢卡奇所说的物化指的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对象性形式预先决定了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以及具有言语和行为能力的主体与客观世界、社会世界和各自主观世界发生关联所能具有的方式和方法,复杂的认知工具理性以牺牲实践理性为代价贯彻开来,使交往生活关系变得物化了,“以至于在我们对人际关系和主观经历的理解当中隐含着错误的范畴:我们用物的形式来理解它们,也就是说,把它们当作了属于客观世界的实在”[8]338,“与马克思以及韦伯比较起来看,卢卡奇的真正贡献在于,他能够同时从物化和合理化双重角度来考察社会劳动领域与生活世界语境的分离过程。由于行为主体以交换价值为取向,他们的生活世界也就萎缩成为客观世界:他们对待自己以及他人,所采取的都是目的行为的客观立场,并因此而使自己成为其他行为者的处理对象。”[8]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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