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学终结这个问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我们通过对他们的文章进行分析就可以看出他们除了都是在说文学的未来的命运之外,说的其实不是一回事。 误解一:文学观的不同 由于中国和西方的文学观不同,对于媒介算不算是文学的本质特点和内容,看法不尽相同。在西方,很多人认为,媒介的变化会改变信息。正像马歇尔·麦克鲁汉曾经说过的一句广为人知的话,“媒介就是信息”。米勒则这样说:“有人可能会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技术在意识形态的意义上是中性的。它们只会告诉什么就传播什么。”其实不然,“媒介就是意识形态”。(注:J·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文学评论》2001年第1期。)而且不少人还认为,文学是中世纪之后才产生的。米勒也是这种观点。他这样说“在西方,文学这个概念不可避免地要与笛卡儿的自我观念、印刷技术、西方式的民主和民族独立国家概念,以及在这些民主框架下言论自由的权利联系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只是最近的事情,开始于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西欧。”在米勒那里,文学是近代的产物,是印刷技术和民主、国家、自由以及主体意识的婴孩。于是,米勒在此基础上推断:“它(文学——引者注)可能会走向终结,但这绝对不会是文明的终结。事实上,如果德里达是对的(而且我相信他是对的),那么,新的电信时代正在通过改变文学存在的前提和共生因素(Concomitants)而把它引向终结。”(注:J·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文学评论》2001年第1期。) 国内的学者则普遍认为,媒介的改变不会改变文学的性质。文学有着特定的审美特性,是人类的生存方式——诗意的栖居,文学则是人类共享诗意情感和诗意心灵的最内在、因而也最具精神魅力的方式。只有将情感的表达文学化,人类心理世界的存在本质才能得以揭示。因此,只要人类存在,文学就不会终结。在彭亚非那里,文学是关于人类生存本质的艺术。是“惟一不具有生理实在性的内视性艺术和内视性审美活动”。“文学的内视性想像和对存在诗意的内在体验使人类超越了物质性空间存在而进入时间性的存在之中。”(注:彭亚非:《图像社会与文学未来》,《文学评论》2003年第5期。)李衍柱则认为:“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它是一种以语言为媒介的审美意识形式。文学的发生、发展和他未来的历史命运,始终同语言共生共存。语言与审美意识的产生和存在,是文学之所以产生和存在的重要前提。……语言词语的存在,运用语言进行思维与创作的人的存在(作家)是文学得以永久性存在的共生因素。”(注:李衍柱:《文学理论:面对信息时代的幽灵》,《文学评论》2002年第1期。)张荣翼则把文学看作一个文化语境中的事实而不是一个实体的、物质的事实。那么,文学在张荣翼那里会不会终结呢?那就让我们再来看看下面的文字:“文学同它所处的语境的关系在于,它被语境规定意义,同时它也构成了语境,而这一语境又反过来规定其他作品的意义,在相互的影响中,它的语境再造出新的语境和文学,而语境中的文学也再造出新的文学和语境。”(注:张荣翼:《文学与文化语境》,《平顶山师专学报》1996年3月第11卷第1期。)就这样,文学不断生长,不会终结。值得重视的是童庆炳的观点:“文学独特审美场域的奥妙,还在文学语言中。”他强调了语言作为媒介之于文学的不可替代性,“……文学语言所构成的丰富的整体体验,不是其他的媒介可以轻易的翻译的。”(注:童庆炳:《文艺学边界三题》,《文学评论》2004年第6期。)注意到了文学语言之于文学未来发展的命运的意义。我们还应该注意到的是,在论争的学者中,对媒介的价值评判决定了其对文学终结论的认识。 米勒强调了电信技术的作用或者说突出了电信技术的巨大影响,将它视之为一种消极因素,由于电信技术如此的强大,文学介质的不断发展导致艺术家族内部结构的深刻变化。于是米勒悲观地预言:文学终结。而国内学者更多地将它视为一种积极的因素,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金元浦在《新技术革命与文化产业》中突出了媒介的重要作用,认为“媒介改变了世界”,“网络文化从根本上为人类创造了新的数字化生存的新方式”,(注:金元浦:《新技术革命与文化产业》,《望新闻周刊》,2004年5月14日第21期。)而且,现代科技的发展和广泛运用于各类文化艺术活动上中,公共文化领域掀起了新科技革命的旋风,已经导致新兴文化形态的崛起和传统文化形态的更新。李衍柱这样评价电信之于文学的意义:“1、使世界各民族在几千年创造和积累的文学艺术珍品,真正成为人类共同财富。2、为作家艺术家提供了更多的‘自由时间’,有益于发挥艺术的独创性。3、有益于提高广大读音(观众)的审美素质和鉴赏水平,使读者(观众)真正成为审美活动的主体。”(注:李衍柱:《文学理论:面对信息时代的幽灵》,《文学评论》2002年第1期。)所以,李衍柱认为文学并未终结。 误解二:“终结”的含义 在这场论辩中,对“终结”这个词语的含义的界定不是太清楚。 “终结”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是这样的解释的:“最后结束。” 德里达认为:“……在特定的电信技术王国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影响倒在其次),整个的所谓文学的时代(即使不是全部)将不复存在。哲学、精神分析学都在劫难逃,甚至连情书也不能幸免……”⑨我们在这里要注意的关键词是“不复存在”和“在劫难逃”、“不能幸免”。米勒无条件地接受了德里达的观点,认为文学时代在特定的电信技术王国中将终结。无论是米勒还是德里达,他们所说的“终结”是“完了,不存在”的意思。 但是,国内学者多没有对“终结”这一关键词做出界定。就是做出了界定的,其内蕴也多不一致。余虹将“终结”理解为“边缘化”。他这样说:“当代文学终结论乃是对后现代条件下文学边缘化的诗意表达。‘终结’(end)一词含混、夸张而悲哀,其本身就是一种文学隐喻,它的确切含义是‘边缘化’。”(注:J·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文学评论》2001年第1期。)(注:余虹:《文学的终结与文学性蔓延》,《文艺研究》2002年第6期。)童庆炳认为文学的确已经边沿化了,这种边沿化是种常态。但是他不认为文学就已经失去存在的价值和作用了。他反诘道:“为什么要把作为常态的文学的‘边沿化’理解为文学的终结呢?”(注:童庆炳:《文艺学边界三题》,《文学评论》2004年第6期。)在童庆炳那里,“终结”一词不是余虹所界定的“边缘化”,而是“消亡”的意思。彭亚非承认文学的边缘化显然具有某种文化转型上的必然性,造成的图说趋势“使得文学终结论再次甚嚣尘上,同时也引发了对文化出路的一些‘变通’性思考。这些思考虽然不无可取之处,但也从一个侧面暴露出了对文学本性在认知上的某些盲区。”(注:彭亚非:《图像社会与文学未来》,《文学评论》2003年第5期。)从上述话语中,彭亚非对终结的理解不是边缘化,而是“消失,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