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维护英国政治传统的辩论中，作为审慎之人和应审慎之需，柏克(Edmund Burke，1729年-1797年)以审慎原则反驳了普赖斯(Richard Price)①的自由观点以及革命者对审慎的看法，明确了审慎在政治事务中的地位和政治行动中的作用。在柏克的观念中，审慎到底是一种什么原则？柏克并没有给出特别的定义。然而，他在各种辩论中一直使用该词汇，强调审慎的作用。柏克的审慎既是他固有认识观念的一部分，也是应对现实需要。 一、审慎的模糊内涵 审慎是一种美德，审慎也是人类不完美造物中的指导原则，是一种中立的标准，审慎还是柏克应对过度理性的工具。但由于审慎自身的原因无法给出具体定义，而只能以审慎之人的行为作为准则。 在古代西方美德中，审慎蕴含着智慧的含义。对于智慧，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学者不断进行探索。但总体而言，审慎是美德中的一种。美德像智慧一样没有特定的获得方式，这些哲学家也没有给出一个特有的定义。 柏拉图在《美诺篇》(Meno)中记录了苏格拉底对美德含义的探讨，在苏格拉底与美诺的对话中，美诺给出的定义被苏格拉底一一反驳。美诺指出，勇敢、温和、智慧、慷慨是美德，但苏格拉底认为：“在寻找美德时我们找到了很多美德，但未能发现涵盖其他美德在内的美德。”②对于审慎，苏格拉底没有提及。亚里士多德把政治智慧/审慎归入理智美德，也未对审慎进行定义。在后来四大美德被总结出来时，审慎的定义仍不清楚。 西方古典伦理学认为，一个人是审慎的，善同时发生存在。审慎只是善的定义的一部分，而且所有美德必然是审慎的。③从柏拉图到西塞罗，再到托马斯·阿奎那，经过柏克以及其后，审慎没有被具体定义。到20世纪，德国哲学家皮柏(Josef Pieper)在探讨审慎时也未给出具体定义，而是更加详细地说明了它和其他美德的关系：“审慎是一切道德美德的原因、根源、母亲、衡量标准、规则、向导、原型；它在一切美德中活动，使它们完善其真正本质；一切美德都参与到审慎中去，通过这种参与的美德，它们成为美德。”④ 柏克在这一对审慎定义模糊的思想家行列当中。1770年，柏克在《对当前不满原因的思考》一文中承认，审慎或政治智慧是无法准确定义的事物：“像政府安全或甚至和平这类伟大事务身处危险时，审慎之人不会冒风险作出可能毁灭它的决定。那些识别政治天空之人但凡在天际发现巴掌大的云彩里有那么一丝飓风，将会驶向第一避风港湾。民事或政治智慧的线条不能被勾勒出来。它们是不能被准确定义的事物。”⑤ 到底什么是审慎？柏克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只是从否定的角度给出大致范围，从结果和风险上加以限定。 1789年，在法国革命理念四散传播的情况下，柏克认为作为审慎之人有义务出来发话，维护自己依恋的事物。而对审慎的理解，柏克罗列出审慎之人的态度和看法：“审慎会是中立的。但如果对那些关心之事——这些事本不会如此发酵生热，在喜欢依恋与强烈反感之间进行激烈争论中，审慎之人有义务做出选择，他会在错误和热情过度上进行谴责或加以忍受。他或许会容忍建设性的迷信，而非破坏性的迷信；容忍美化国家，而非让国家畸形；容忍赐予，而非抢夺；容忍做错误善行，而非刺激真正的非正义；容忍引导人们拒绝他自己的合理享乐，而非夺走他人自我否定这点仅有之物。我认为这非常接近古代苦行僧迷信的创建者与当代冒牌哲学家迷信之间的问题状况。”⑥ 柏克倾向于要古代苦行僧般的节制，不愿要那些当代冒牌哲学家破坏性、掠夺性的行为。从以上话语中可以理解，柏克所说的审慎是一种强调个人自由的、以善为目的的、以正义为标准的、热爱国家的及注重建设的行为。其中，柏克阐明了他对个人、人与人之间、人与国家的关系。 在审慎观念下，柏克对法国大革命后要保留的最基本的东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认为，法国人保留登记、抗辩的古老权力是审慎的做法，因为古代民主的毁灭是因为由临时法令进行统治。⑦所以，要想寻求自由民主的政府，必须保留一些古老的、基本的权力。 只要拥有了审慎这一首要政治美德，组建政府非常简单，也无须过分审慎，但组建自由政府则需要审慎积极参与其中。柏克指出：“组建政府无需伟大的审慎。定位权力，教人服从，这就成了。赋予自由同样不费吹灰之力。不必引导，只要撒手就行。但要组建一个自由政府，就要在一个脉络连贯的作品中把自由和限制这些相反因素调和起来，需要深思熟虑，需要睿智、强力、兼收并蓄的精神。”⑧ 这种“深思熟虑”、“睿智”、“强力”、“兼收并蓄”等精神便是审慎的具体表现，它体现在各类美德和好的品质之中。虽然弗罗南(Bruce Frohnen)认为柏克的审慎“不是美德生活的根基，而是其向导”⑨，但是，这种“向导”首先应该是美德生活的一部分。审慎是蕴含在各种美德之中的重要美德，它在行动中表现出审慎的品质。 在柏克看来，一个审慎的政治家要在风暴侵袭之前为国家寻找避风港湾，在依恋偏爱的事务受到过度侵蚀之前起身为之辩护，在破坏行为发生之时保留抗辩等一些古老权力，在破坏之后组建自由政府时运用审慎以及各类美德进行建设。因此，审慎可以贯穿于政治发展的各个阶段，无论是在建设时期还是在毁坏时期。在每个阶段，审慎的对象不同，审慎的做法不一，因此，审慎在事物发展的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任务，也就无法准确定义其内涵了。反过来讲，既然审慎贯穿于政治发展的各阶段，它的作用显然是巨大的。柏克对审慎有总体评价，认为审慎在政治事务上是第一美德。⑩这就奠定了审慎的地位。无疑，对于政治家而言，审慎是其从事政治实践的核心指导原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