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29(2013)04-0030-06 我们所熟悉的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大都有一种对声音的偏爱。梭罗在《瓦尔登湖》中专有一章写“声”,在抱怨了火车的汽笛声之后,他笔锋一转,将家乡康科德小镇的钟声、风声、牛叫、犬吠和鸟鸣写入自然的风景之中。贝斯顿(Henry Beston)在其代表作《遥远的房屋》(The Outermost House)中,描述了在他那个被称作“水手舱”的临海小屋中倾听海浪的惬意。奥尔森(Sigurd F.Olson,1899-1982)索性将自己书写美国北部奎蒂科-苏必利尔荒原的处女作以《低吟的荒野》(The Singing Wilderness)为题,生动地唤起了人们对原野的视觉和声音的感受。威廉斯(Terry T.Williams)则在一次访谈中指出:“或许现在如同以往一样,我们的任务就是聆听。如果我们真正地去聆听,大地就会告诉我们它的意愿以及我们如何才能相应适度地生活。”(Jensen:315)由此,我们不难看到,自然文学作家在写风景(landscape)的同时也在写声景(soundscape)。有评论家称之为“共鸣的写作方式”(the echo system of writing),即试图使文学中的声景与自然界的声景产生共鸣。(Chandler and Goldthwaite:84) “声景”一词最初用于音乐领域,亦译为“音景”,后来它的使用范围扩展到环境保护、建筑设计等领域。近来,声景也被用于自然文学之中,即人们从声景的角度来欣赏评述自然文学作品。在充满噪音的现代社会,人们的听觉日益迟钝,诚如意大利哲学家菲乌马拉(Gemma Corradi Fiumara)所述,“现代语言已经失去了其‘生态合理性’的尺度。”她继而解释道,现代人不再能够听到大地及山河湖海的声音,不再能够听到诸如风声、树声、虫鸣、虎啸这些自然之声。(Chandler and Goldthwaite:91)自然文学作家在作品中对“声景”的描述,旨在唤起那些我们曾经熟悉、但却渐渐离我们而去的自然之声的记忆,让我们去捕捉并欣赏自然之声带给我们的那些简朴的愉悦,从而尝试着去过一种留住自然之声、与大地的脉搏相呼应的生活。恰如特丽·威廉斯在其文集《无言的渴望:原野的故事》(An Unspoken Hunger:Stories from the Field)中说的那样:“回音是真实的,并非想象。我们呼唤,大地回应。那就是我们与生态系统的共鸣……”(1995:80) 当代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对声音的重视,源于他们对远古的揣测。贝斯顿在其另一部作品《芳草与大地》(Herbs and the Earth)的开篇就写道: 古人有一种奇妙的幻想,即上苍之光,太阳和月亮,移动的行星,井然有序的恒星,当它们在各自的轨道上和谐地运行时,都吟唱着自己的歌,因此使得宇宙空间充满了高贵的音乐。倘若人类的耳朵准备好了来享用这种悦耳的曲调,古人认为,那么,他或许就会在一个无云的正午,在一片宁静的高地上听到太阳高声呼唤的声音,在夜晚听到月亮的声音,那是另一种不是来自地球但却掠过大地及其家族的乐曲。 此时,贝斯顿转而问道:“在这和谐的天国之音中,大地又唱着怎样的歌曲?”他继而将自己的想象力注入笔端:地球在运转时迸发出的那种庄严的乐曲,大地上江海奔流、溪水潺潺的响声,树叶的抖动与雨声交织在一起的美妙,犁在农田中耕作时翻土的声音,甚至女人在梦中心满意足的吟唱。(2002:3-4)贝斯顿对古人那种对自然之声、天国之声充满敬仰的描述,体现出他对自然世界中声音的偏爱与重视,这与他另一本书的主旨不谋而合。 2003年出版的《早期美洲的声音》(How Early America Sounded)旨在表明,17至18世纪的美洲,人们是怎样用耳朵来倾听他们的世界的。或者说,美洲印第安人比我们现代人能够更多地利用耳朵这个感官,通过自然之声来感受和了解世界。他们那时听到的声音是我们现在通常认为的“自然的”声音,是诸如雷雨声、瀑布声、风声等自然的声景(the natural soundscapes),而不是人为制造的声音。由于当时生活在以听力为主的口述文化(ear-based oral culture)背景中,美洲印第安人经常将声音视为个性行为的象征。比如,他们将自己的歌声和话语视为如同雷声及风中树叶的响声一样的声音,是张扬个性的行为。(Rath:x;2;9;174)然而,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中,人类早期某些对于求生至关重要的灵敏感官却因为不常应用而渐渐退化。当代美国作家约翰·海(John Hay)在题为《聆听》(“Listening”)的散文中就提到,现代社会中各种机器的轰鸣声已经压住了其他诸如鸟鸣与兽叫的自然之声。他写道: 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成为视觉的生物(creatures of sight),即当我们走过一片风景时,并非充分使用天生的感官来解读它,因此看到的只是一片低落的、变了样的风景。大地以其多变生动的语言向我们述说,而我们却失去了捕捉那种语言的本能。(1984: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