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政治学:学科研究特征与前景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丽萍,女,山西平遥人,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北京 100871)。

原文出处: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比较政治学是政治学诸多分支学科中唯一以方法命名的学科,它在具有确定的方法论的同时,又在研究内容(对象及研究设计)、理论、学科知识积累以及学科研究取向等方面,表现出明显的多样性甚至不确定性。这些多样性和不确定性主要表现为确定的研究方法,及其在研究范围、层级等方面的多元运用以及不同的研究设计,各种理论与范式多元共存所导致的学科横向分裂,以及主要表现为学科知识积累的非累积和非线性特征、乃至学科记忆稀薄的学科纵向分裂等。在实现学科科学化与保持学科人文传统的持续张力中,比较政治学无法避免和摆脱在不同时期遭遇不同理论与现实挑战的困境,也在从多样性中创造统一性的不间断的努力中,为学科发展创造了新的机会和可能空间。


期刊代号:D0
分类名称:政治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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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19(2012)05-0148-010

       比较政治学是一个既有着悠久和荣耀历史又还很不成熟的学科。对一个成熟学科而言,与学科相关的基本问题一般很少再被提及和讨论了;但比较政治学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发展,仍常常思考并困扰于学科的一些基本问题。这些都反映了并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比较政治学学科在研究内容(对象)、研究理论、学科知识积累以及学科研究取向等多方面的分化、不确定性乃至某种意义上的学科发展困境。这种分化、不确定性或学科发展困境,实际上是比较政治学学科在若干重要方面的多元性(多样性)的一个集中表现,即确定的研究方法及其在研究范围、层级等方面的多元运用以及不同的研究设计,各种理论与范式多元共存及其所导致的学科横向分裂,以及主要表现为学科知识积累的非累积(non-cumulative)和非线性(non-linear)特征乃至学科记忆稀薄的学科纵向分裂等。事实上,与这些多元性(多样性)同时存在的,是比较政治学在方法、理论和范式方面创造统一性的努力。

       一、确定的研究方法与不同的研究选择

       比较政治学是一门以方法作为其主要特征的学科,比较方法的重要性还使其成为政治学诸多分支学科中唯一以方法而不是以研究内容来命名的分支学科。①一个多世纪前,正是因为看到了通过全球和纵向的比较以发现普遍规律的前景,爱德华·弗里曼对比较方法充满了热情,称之为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最伟大的知识成就”。②比较方法是运用于政治学研究的一种方法论。

       比较政治学是由其所运用的研究方法来界定的,比较方法因而成为比较政治学领域确定的学科研究方法。在有关比较方法的讨论中,比较有时被认为是隐含的(implicit)、不明确的。这种情况常常假定在以一个国家或分析单位作为比较研究的对象时,这一分析对象被置于一个比较的背景中,如“美国民主的伟大的法国阐释者”托克维尔在19世纪30年代游历美国时,曾经写信给他的朋友,讲述他关于法国制度与文化的观点如何进入其《论美国的民主》的写作中。他写道:“尽管我在书中很少提及法国,但没有一页的写作没有她出现在我的眼前。”③因此,托克维尔仍被看做伟大的比较分析家。

       但是,这种情形并不会经常出现。大多数对单个国家的研究,都忽略了比较的框架以及与研究课题相关的研究文献。④甚至还有一些学者认为,任何社会、政治现象都受到其产生于其中的国家背景的影响,国家作为特殊的现象安排一次只能研究一个。⑤这种观点又在实际上否定了将跨国界的政治现象加以概括的可能性。

       个案研究本来就是比较研究的基础。利普哈特将个案研究划分为非理论性的个案研究(Atheoretical case studies)、解释性的个案研究(Intetpretative case studies)、创造(产生)假设的个案研究(Hypothesis-generating case studies)、确认理论的个案研究(Theory-confirming case studies)、削弱理论的个案研究(Theory-infirming case studies)以及反常的个案研究(Deviant case studies)等六种类型,其中创造(产生)假设的个案研究与反常的个案研究是最有价值的个案研究,也可以看做比较方法的隐含部分。⑥建立在个案研究基础上的一些概念和理论已经成为学科研究中常被使用的概念和理论。譬如,帕特南(Robert D.Putnam)基于对意大利的深入研究而提出的社会资本概念,已经罕见地成为在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犯罪学、心理学、教育学、城市规划、建筑学等不同学科引发共同兴趣的概念。

       对单个国家的研究是不是比较研究,利普哈特有关比较方法与个案研究的经典论文已经作出了富有见解的说明,但比较研究者在不同层次所进行的比较研究仍使比较研究在比较的层次上表现出明显的多元特征。其中,对两个或更多国家的研究是比较政治研究和其他领域的比较研究中常见的研究方法,也往往被认为是真正的比较研究的重要步骤。

       在比较研究的另一个层次上,地区或区域研究因其涉及具有某些共同特征的国家组别而被认为更有意义。这类研究常常涉及对欧洲、南北美洲、非洲、亚洲等不同地区的研究以及对一些次区域(如东欧、撒哈拉以南非洲、东南亚等地区)的研究,对具有共同文化特征(如语言、宗教等)的国家的研究、对具有共同历史(如殖民地历史)的国家的研究,等等。⑦诸如依附理论、法团主义和官僚—威权主义等重要的政治学理论和概念都产生于这种研究方法。

       跨地区研究是一种日渐流行的比较研究倾向。在这一层次所作的比较研究因其涉及的地域范围更加广泛而似乎较有可能推导出更具普遍性的结论,但却要求研究者对不同地区的政治、社会有深入的了解和把握,也要求研究者对自己在这方面可能存在的局限性和能力限度有清醒的认识,因此还要求研究者在概括和归纳时要客观、谨慎,避免自以为是和想当然。普热沃斯基(也译作普沃斯基)在《民主与市场:东欧与拉丁美洲的政治经济改革》中,通过对东欧、拉丁美洲民主转型和经济改革所进行的跨地区研究,分析了民主转型与经济改革中的典型障碍。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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