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民主第三波

作 者:

作者简介:
拉里·戴蒙德,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

原文出处:
天津行政学院学报

内容提要:

拉里·戴蒙德认为,民主是当今世界唯一拥有普遍合法性的政府形式。但是,自1999年以来,民主崩溃的步伐趋快,尤其从2006开始,民主的衰退变得愈发显著。戴蒙德指出,威权国家对民主援助的反冲和欧美发达民主国家出现的财政紊乱和政治僵局,对全球的民主前景造成了不利影响。然而,由于民主制度在自我纠错和适应危机的灵活性等方面拥有巨大优势,所以发生民主崩溃回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民主的远景仍充满希望和令人鼓舞。


期刊代号:D0
分类名称:政治学
复印期号:2013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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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D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168(2012)05—0027—06

      2011年初,阿拉伯世界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民主变革,使许多学者和民主支持者兴奋地宣称民主化的“第四波”已经来临。然而数月之内,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很明显并没有在阿拉伯世界其他地区简单重演。近期来看,这些国家尤其是埃及的民主前景仍不确定,阿拉伯威权政府利用镇压、选举以及有限或虚假的“改革”等手段,使自身的政权得以维持。

      三个看似无懈可击的阿拉伯威权统治者的倒台——突尼斯的扎因·阿比丁·本·阿里,埃及的穆罕默德·胡斯尼·穆巴拉克以及利比亚的奥马尔·穆阿迈尔·卡扎菲——对也门、巴林、叙利亚的威权统治造成了严重挑战,在冲击较少的摩洛哥和约旦等其他国家中,反对压力也日益汇聚,这些都是民主理念不断凸显和具有吸引力不可否认的迹象。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拉伯世界的民众运动很可能会催生出一些新兴民主国家,但是,该地区突然爆发的民主变革的这一前景,引发了一个更加全球性的疑问:民主“第三波”现在的情形变得怎样了?

      始于1974年的全球政治新时期,20年前被哈佛大学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称为全球民主化的“第三波”,开启了与历史上任何其他时期相比,在国家统治方式上更为彻底广泛的变革。根据亨廷顿的观点,第一次民主化长波从1828年至20世纪20年代早期。第二波始于二战之后,终结于1962年的第二次民主“回潮”。

      在第三波中,民主——一种人民可以通过定期、自由、公正和有意义的选举来选择和更换领导人的政治制度——已经从西方国家和少数发展中国家的专有事物,发展成为一个真正的全球现象。民主是当今世界最普遍的政府形式和大多数人生活其下的政治制度。

      民主国家在全球所占的比例(根据我的计算,在过去20年间与“自由之家”国际观察组的数据接近),从1973年的略多于1/4,上升为1980年的1/3,1992年时约占1/2,而2000年则达到3/5(共115个民主国家)。2006年,第三波中的民主扩张达到顶峰——121个民主国家,接近全部国家总数的63%。

      在这一时期,民主成为全球唯一拥有广泛合法性的政府形式,它是世界几个地区主要的政府形式,它在除了中东之外的任何地区都是可行的选择。在一些主要的文化区中,只有阿拉伯世界没有民主国家——这正是阿拉伯之春是一次具有如此重大历史性意义的发展的原因所在。

      一、主导的和期待的

      我们应该思考那些从1974年第三波开始,民主仍难以立足的地区发生了什么。拉丁美洲的民主国家原先十分稀少或长期动荡,现在,民主则成为该地区占主导地位和令人向往的政府形式。当然,某些令人担忧的腐蚀与停滞新近开始浮现——作为当前全球趋势的一部分,但是,有史以来,民主在拉美最大的国家——巴西,首次得到了深化和巩固,而十几年前,巴西的政治制度还深陷功能紊乱和经济危机周期性复发的困境之中。

      与此同时,智利——在经历了萨尔瓦多·阿德兰和奥古斯托·皮诺切特时代严峻的政治分化,以及长达16年严厉镇压的军事统治之后——现在已跻身于第三世界中最自由和持久的民主国家之列(智利在经济上也非常成功)。尽管阿根廷显得更加民粹主义,并易于产生人格主义的政府和危机,但是,民主作为一种政体,在阿根廷仍然根深蒂固。

      在由南锥地区向北推进的过程中,民主的命运艰难多舛。委内瑞拉民粹主义领袖胡果·查韦斯,在赢得1999年总统选举之前,曾两次试图在军事政变中夺权,并将自己塑造成现代社会主义的“玻利维亚”革命者。作为总统,他逐渐窒息了政治多元主义,摧毁了民主制度的独立和完整,而使得委内瑞拉不再是民主国家。

      在某种程度上,玻利维亚和伊瓜多尔左翼的民粹主义总统,以及最近重新执掌权力的尼加拉瓜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领袖丹尼尔·奥尔特加,都试图步查韦斯后尘,通过激起经济和社会怨恨,来挑战民主宪法的规范与约束。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三个国家中的任何一个,是否依然能够称为民主国家,目前尚难以定论。但是,这些国家的领袖没有一个在破坏民主程序上,取得像查韦斯一样的成功。而查韦斯本人也处于民众与日俱增地抗议其过分行为的压力之下。

      在秘鲁,被视为查韦斯翻版的前反叛军官奥拉塔·乌马拉赢得了2011年的总统大选,原因在于他从2006年竞选中赞成查韦斯的立场上退缩,而在这次选举中采取了中左立场。乌马拉在竞选和执政的最初几个月内,形成了一条更加务实的路线,他看似有意复制了中左的巴西改革派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的成功,在卢拉总统的八年任期内(2003—2010),巴西经历了其历史上最伟大的经济腾飞和社会进步。

      在中美和墨西哥,即使说民主因为毒品贸易引发日趋恶化的暴力犯罪而经受了更多的压力和动荡,但是至少没有人提出要替代民主制度。作为一种规范和期望,民主在墨西哥和哥伦比亚似乎已经变得稳固,后者断然拒绝了强硬的民粹主义总统(阿尔瓦罗·乌里韦)试图修改宪法允许其留任第三届的企图。

      二、欧洲的视角

      冷战的结束和随后欧盟的扩张,在漫长的历史流血冲突之后,欧盟现在变得空前统一和民主。尽管2004年至2007年获准加入欧盟的中东欧10个国家的民主得到了巩固,它们大部分是自由的民主国家,但是腐败和脆弱的法治在少数国家中仍是严峻的挑战,尤其是在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克罗地亚获许加入欧盟的协商已经结束,很有可能在几年之内正式加入欧盟,而叙利亚也可能会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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