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心学教育思想的差异及启示

作 者:
王斌 

作者简介:
王斌,男,湖南衡阳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089)。

原文出处:
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理学与心学继承了孔孟以来的教育传统,把“成圣成贤”作为教育的逻辑起点,这也是其教育的最高旨归。但由于二者“圣人观”的不同,导致二者在教育方法及情感体验上都有所不同。理学家认为,圣人是全知全能、知识与道德的完美统一,因此在教育方法上强调“循序渐进”,在情感体验上追求“克己”精神。心学家认为,只要道德完善,就具备了圣人品格,因此在教育方法上追求“立乎其大”、“易简工夫”、“致良知”,在情感体验上追求“求乐”意识。朱熹、陆九渊、王阳明三人的教育思想,集中代表了理学与心学教育思想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对当代中国的教育理念也有很多启发。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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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142(2012)02-0083-06

      宋明理学就其内部体系而言,可以分为两派:一是程朱理学,二是陆王心学。二者的根本区别不在本体论上,而是在心性论、方法论、认识论及价值论上。宋明理学的核心都在于道德教育,即成圣的可能性、必要性及必然性。当然,由于理学与心学“圣人观”上的分歧,导致了二者的在教育方法及情感体验上都有所不同。

      一、教育起点——“圣人”的不同维度

      在儒学系统中,“成圣成贤”的教育理想可以追溯到孔子。在孔子看来,作为理想人格化身的圣人现实中基本不存在,即使是尧舜都很难做到,“尧舜其犹病诸”[1](p.92)。尽管孔子认为圣人不可企及,但还是认为有三个标准可以衡量“圣人”:一是“内圣”,达到“中庸”的人格境界与行为准则。“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1](p.31)二是“外王”。当子贡问“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是否算得上“仁”时,孔子认为这已经超越了“仁”,基本上达到了圣人的地步。三是好学。这集中体现在孔子对“六言六蔽”的解释上,“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1](p.178)这样,孔子就把道德论与知识论连接起来,认为圣人既有高尚的品德,又能给人民带来福祉,同时还能保持不断学习的状态。而到了孟子那里,圣人形象就不再如孔子所描述的那样神化与虚幻,“尧舜与人同耳”。[1](p.300)那么,圣人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何在呢?孟子认为,圣人能发挥本性之善,所谓“反身而诚”、“发明善端”,以达到“万物皆备于我”的境界:“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1](p.292),“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1](p.293),等等。这里所说的“赤子之心”、“几希”等,就是孟子所谓的“良知”、“良能”,也是人得以成圣的慧根。可见,在孟子看来,人都有先天成圣的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的实现,只要能“发明本心”、“立乎其大”即可。

      按照牟宗山的划分,理学主要沿袭孔子一路,属于横摄系统,在修养原则上带有“他律”的特点;心学则主要沿袭孟子一路,属于静默系统,在修养原则上带有“自律”的特点[2]。孔子强调后天的习染,而孟子则直讲“性善”。所以孔子“仁”、“礼”并举,而孟子则认为“性善”乃人之本性,只要能发明此种“良知”、“良能”,人便能臻入圣境,“礼”的作用大为降低。

      理学与心学的“圣人观”沿袭孔孟而来。朱子认为,圣人首先是道德完美的化身,“圣人万善皆备,有一毫之失,此不足为圣人……故大舜无一毫厘不足,此所以为圣人,不然,又安足谓之舜哉!”[3](p.232)此外,圣人还是才智与事功的集大成者,“圣贤无所不通,无所不能,那个事理会不得”。[3](p.2830)朱熹这种兼综仁者、智者、王者统一的圣人观,比孔子都更为苛刻。而王阳明则继承了孟子的圣人观,把圣人品格集中到道德层面,这集中体现于他的“精金说”:“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人到纯乎天理方是圣,金到足色方是精。然圣人之才力,亦有大小不同,犹金之分两有轻重。尧舜犹万镒,文王孔子犹九千镒,禹汤武王犹七八千镒,伯夷伊尹犹四五千镒。才力不同,而纯乎天理则同,皆可谓之圣人。”[4](pp.27~28)

      在王阳明看来,圣人之所以为圣,不在于才力之大小,只要能做到“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即可。这就颠覆了孔子、朱熹一系的圣人“全知全能”而又“内圣外王”的说法,而把圣人的本质放在“德行”上。当然,王阳明在看待成圣修为上,并未反对“为学”之重要性。只是说,他的“为学”,重在道德自律、自省,本质上是“良知”的开窍,而不是朱熹等人所谓的“格物”,即外在知识上的学习。

      二、教育方法——“循序渐进”与“立乎其大”、“致良知”

      理学与心学“圣人观”的不同,直接导致了二者在教育方法上存有差异。

      在朱熹看来,道德的完善首先还要以知识的获取为基础,这集中体现在他对“格致”的认识上。“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者,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1](p.6)朱子在此提出了“即天下之物”,才能“穷天下之理”。那么,如何“即物”?或者说“即物”是否就能达到“穷理”的理想效果?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朱熹提出了“循序渐进”的方法,表现有二:一是从“事理”到“道理”的渐进。他说:“圣人未尝言理一,多只言分殊。盖能于分殊中事事物物,头头项项,理会得其当然,然后方知理本一贯。”[3](p.677)很显然,这种学习方式,既是系统的,也是复杂的,所谓“萃百物,然后观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3](p.2831)二是强调“学、问、思、辨”的重要性,尤其是“思”与“辨”。他说:“大学之道,必以格物致知为先,而于天下之理、天下之书无不博学、审问、谨思、明辨,以求造其义理之极。”[5]在朱子的教育体系中,“道问学”对“尊德性”具有优先性,而由于“道问学”本身的庞大与复杂,注定了其坚持“循序渐进”的教育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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