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因何而退潮?

作 者:

作者简介:
[美]拉里·戴蒙德,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斯坦福大学教授、《民主杂志》(Journal of Democracy)的主编,这篇论文来自于即将出版的他与南希·伯索尔(Nancy Birdsall)、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所合编的《金融危机之后的发展新思维》(2011)一书中的相关内容

原文出处:
国外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2008年经济危机的冲击并没有导致具有决定性的民主崩溃“回潮”。拉里·戴蒙德认为,决定新兴脆弱的民主命运的并不是经济衰退的影响,而是国内治理不善、腐败和滥用权力猖獗,以及极端的不平等等政治因素演了更加重要的角色。因此,戴蒙德强调,即使世界经济从当前的衰退中迅速恢复并充满活力,如果不提高治理质量和遏制权力滥用,那么更多的民主仍将趋于崩溃。


期刊代号:D0
分类名称:政治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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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D082

      经验民主理论的一条重要原则是经济上的困难时期同样意味着民主的困难时期,尤其是对那些新生的脆弱的民主来说更是如此。如同西摩·马丁·李普塞特在20世纪60年代的经典之作《政治人》中所指出的那样,当一个民主政权缺乏内在的合法性时,它的生存依系于不稳定的有效绩能的基础之上。如果没有危机的意外发生,合法性脆弱的民主可能会得过且过一段时间,但是一旦它丧失了有效性,民主的崩溃就随之而来;就像20世纪30年代,澳大利亚、德国和西班牙不稳定的民主政府,在大萧条的打击之下所表现的那样。事实上,19世纪20、30年代的经济紊乱吞噬了很多欧洲和拉丁美洲的很多民主国家,尽管全球民主化的第一波回潮可以更早地追溯到1922年,由墨索里尼领导的法西斯分子的“向罗马进军”。

      20世纪下半叶,经济表现与政权的存活之间存在很强的关联,尤其是对民主政权来说。在分析了涵括自1950年至1990年的数据的基础上,亚当·普热沃斯基和他的同事发现,当民主政权面临收入上的下降时,其消亡的概率是它们在增长时的3倍。他们从长远的眼光来看,发现经济表现的冲击力变得更为显著:当收入在3年或更多连续的年份中保持增长时,民主消亡的几率为1/135;而当收入在连续的2年内下降时,民主消亡的概率为1/13。普热沃斯基及其同事的分析,证实了超过2/3的民主失败发生之前都经历了一年或两年的收入下降。因此,“民主政权的消亡遵循一个清晰的模式:它们更可能发生于一个国家经历经济危机之时,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伴随着一场经济危机。”

      然而,现阶段的世界历史挑战了这些模式。从各方面考虑,始于2008年的全球经济危机引发了自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然而,到目前为止,它看起来似乎对民主的生存影响甚微,原因有三:首先,在经济上受经济危机打击的重灾区绝大部分是富裕的工业化民主国家或欧洲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正如普热沃斯基和他的同事所表明的,民主从来没有在一个富裕的国家崩溃,因为在经历数十年的成功运作之后,民主已在这些国家得到了巩固和制度化。最近已获准加入欧盟的中东欧后共产主义的民主国家(这意味着抛弃民主将以巨大的经济成本为代价)现在似乎也得到了巩固;其次,在那些新兴的和脆弱的民主国家(包括上中等收入的东欧国家和欠发展地区),经济动荡的影响导致了民选政府的垮台而不是民主的崩溃;第三,民主的崩溃在受全球经济衰退的打击之前即已经发生,其原因可归咎于国内治理不善,而非不利的国际环境。事实上,数量惊人的实例显示,当民主崩溃发生时,经济增长的总速却依然相当强劲。

      但是,接下来的分析不应该被理解为是在暗示经济情况与脆弱的民主政权的命运没有关联。相反,最近十年的数据表明经济情况确实起着重要作用,尤其是新生的低收入的民主国家。但是在治理不善,尤其是腐败和滥用权力十分猖獗,以及存在极端和强化的不平等的情况下,作为整体的经济发展可能与民主没有多大关联。在某种程度上,民主的生存依赖于被统治者的支持或至少是默认,而治理不善削弱了这种支持,致使处于危险的民主很容易就走向毁灭。调查数据和客观趋势都显示,短期内在决定新兴的脆弱的民主的命运方面,政治因素可能比经济因素更为重要。因此,即使世界经济从当前的衰退中迅速恢复并充满活力,如果不提高治理质量和遏制滥用权力,那么更多的民主仍将会趋于失败。

      全球的(政治)民主衰退

      始于1974年的全球民主扩张的“第三波”最为显著的特征之一是它的持久性。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开始并在1960年代早期遭遇困境的相对较短的“第二波”不同,第三波尚未遇到具有决定性的民主崩溃“回潮”。然而,正如我在其他地方曾经指出的,世界范围内存在令人担忧的民主回潮迹象。首先,全球的民主国家的数目呈现平稳状态,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全球大约有120个民主国家,但是,在此之后并没有多大改善。根据自由之家的数据,在2009年初选举的民主国家有119个,而2010年初则下降为116个。自1995年以来,可以被称为选举的民主国家的百分比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波动,约占全球所有独立国家的60%~63%左右。

      其次,伴随着漫长的第三波,全球民主崩溃的发生案例一直在增加。如果我们不仅仅考虑喧嚣的民主失败——无论是军事的或行政的政变,也考虑到民主过程的增量退化最终将一个政权拖离民主选举的门槛之外,那么,根据我的计算(与自由之家非常接近),第三波浪潮中存在的民主国家中的1/5已经发生了逆转。这比普遍认同的百分比显著较高。更重要的是,这一百分比与数年前的情况相比也有显著地增加,这是因为民主失败的案例在不断增加。实际上,持续了35年的第三波浪潮中的30个民主逆转中3/5发生于过去的10年内外(自1999年10月巴基斯坦政变开始),8个民主国家崩溃于2007-2009年的3年里(参阅表1)。当然,我还没有将其视为一次民主的回潮,但是非民主的转型数量已经开始超过走向民主的数量。值得注意的是,最近的民主崩溃发生在一些幅员辽阔和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国家,如石油出口国尼日利亚、俄罗斯和委内瑞拉以及孟加拉国、巴基斯坦、菲律宾、泰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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