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的进步对于艺术的影响是深刻的。尤其是自20世纪90年代至今的20年间,由第三次科技革命所带来的技术在这个时段的飞速推进已超出了前两次科技革命的成就,从而使人类进入后技术时代。因此,思考后技术时代对艺术的影响就显得十分必要。 一、后技术及其所引起的时代变化 “后技术”一词是对“后现代”一词的借用,意即“技术之后”,也就是说继技术时代之后、在技术发生重大变化后的技术。因此,后技术与技术均指技术,不过前者与后者在技术的价值取向和功能实现方式上有重要区别,后者也是前者的进一步发展。 麦克卢汉说:“技术是人体和感官的延伸。”①主要指是为人服务并借助技术手段把人的身体和感官功能放大以实现人的愿望的事物。 技术的发明是与近代西方的殖民策略密切相关的。殖民所造成的急剧扩大的市场需求使原先的农业和手工业生产无法满足需要。由此所导致的机器大工业的产品批量生产以及与此紧密相关的交通运输业开始迅速发展。这就是第一次科技革命。 第一次科技革命的技术支持还是初步的。在这个时代,技术的服务对象是人自身,而其指向是人之外的世界,着重借助技术加强“力量”与“速度”从而改变自然、为人自身带来利益。第一次科技革命为人类带来的利益集中体现在由节省体力带来的产品批量生产和由蒸汽机为代表的交通对速度的加快。产品批量生产节省了人力,造成了大量劳动力的剩余;速度的加快使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之间的交往日益加强。剩余劳动力的出现解放了人力,规模巨大的城市人群开始涌现;交往的加强推进了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人力的解放使人的欲望开始膨胀,城市人口的增加使社会结构和人的生活节奏发生了变化,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使人类开始思考和接受不同的生活方式。欲望的膨胀和不同的生活方式的互相影响都强化了人的生命愿望,加深了社会结构的复杂度。这种复杂度已非科技革命之前单纯的社会阶层可以说明。从此开始,田园牧歌式的自然生活进入人类的怀旧视野,人类文明沿着不完全受自然时空约束的方向发展。艺术的批判性、思辨性逐渐兴起。 动力是科技之源。第二次科技革命是以电力作为动力的开端,由此引发了动力强度的增加与速度的进一步加快。电力的出现加快了飞机、电话、无线电报的发明和使用。这些事物的出现已远远超出了因产品批量生产和速度的加快为人类文明带来的巨变,也使人类文明越来越无法脱离技术而存在。技术开始成为主导人类文明和支配国家地位的杠杆。第二次科技革命使人类欲望的膨胀获得了便捷的工具,也使文化的冲突与融合进一步加密和深化。人类社会进一步摆脱了对自然时空的依赖,进入了结构更加复杂的状态。艺术开始思考人类的命运,呼吁对自然的尊重,一部分艺术家开始陷入迷茫,艺术的风格也因社会结构的复杂而更加多样化。 人类对于技术的强度和速度的追求是无限的。到了第三次科技革命时期,原子能技术、航天技术、电子计算机技术、人工合成材料、分子生物学和遗传工程等高新技术使人的欲望呈爆炸式膨胀。在人类社会当中,自然似乎隐退了。由于技术的突破和在不同领域的广泛使用,社会结构呈现出极度复杂的状态。这种状态的最显著表现在于实相世界与虚拟世界的交织与融合,信息开始明显不对称,人群的分化已非以往的线性阶层可以说明,人的地位的变化也比以往加快。这种交织起来的网状结构的社会有时让人无所适从。人类开始由对技术的崇尚逐步过渡到对技术高度发达带来的压力的反思。在这个时代,技术不仅是人的身体的延伸,而且要改变人自身。人自身的被改变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是震惊与恐慌。尤其是克隆技术的出现,使人自身的生产方式发生了突变,人有可能不再通过异性之间的性的交往而繁殖生命,而是按照人的愿望生产出与已在的人在形体和功能上相同的人工化的人。在这种情形下,技术开始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走向人的对立面。此外,在第三次科技革命时期,技术在否定人的同时也为人类提供了空前的方便,尤其是计算机带来的信息革命使普通大众开始卷入其中,信息和作为信息载体的电子终端设备成为普通大众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 如果说以上三次科技革命所持续的是一个技术时代的话,那么第三次科技革命进行到高潮时期,当技术开始否定人的时候,人们对于技术的态度就发生了重大变化。这种变化体现在人们对于技术的人性化倡导和使用上。信息成为受技术支配但又为人们创造财富的工具,以按键方式操作的终端设备成为人们接受信息、创造信息和加工信息的工具。 技术时代与后技术时代的分水岭在于第三次科技革命进入高潮阶段。这个阶段大致出现在20世纪末,以计算机网络技术和以克隆技术为代表的生物医学工程突出成果的出现为其代表。 计算机网络的出现大大加快了信息化时代的进程,人与人之间交往的频繁程度借助计算机网络技术达到空前的状态。计算机网络使人的生活虚拟化。在虚拟世界当中,人们可以摆脱实相世界的束缚,从而大大解放了人自身。但计算机网络技术又进一步加深了社会结构的复杂度。虚拟世界的产生并大行其道使人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为所欲为”,一种相对于实相世界的自由精神开始萌发,社会控制成为一大难题。 生物医学工程对于人的克隆,医学上对人体器官的更新,不是把人的身体力量放大,而是要改变人体自身,从而改变自然的人。克隆技术对于世界的改变可以说是革命性的。由此出发,克隆技术进而引导其他技术向更加精密的方向发展。技术越来越走向仿照人体所具备的复杂机制和人心所拥有的复杂愿望来发展,以至于技术越来越成为压倒自然的人的意志而在为人实现愿望的同时走向对人的否定。在这种情形下,由于人的生命的可被复制性和可人工再生产的特征,人的有限生命价值的可贵性被消解了。因此,后技术的“后”不仅是个时间概念,代表着“深化”的意思,而且还是个哲学概念,甚至意味着“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