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整体主义”对文学批评的意义

作 者:
吴艳 

作者简介:
吴艳(1958-),女,湖北武汉人,江汉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文艺理论、文学批评、中国近代文论研究,江汉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武汉 430056

原文出处:
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

内容提要:

“生态整体主义”对文学批评的意义表现在文学批评标准和文学批评理论思维方式这两个方面;是对这两个方面可能存在的“中心论”与“二元论”的超越!只有不预设中心,才能平等对待不同的文学批评对象;只有将线性的、孤立的、有序的思维拓展到整体论的、复杂性的思维,文学批评才可能具有创新意味。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1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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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152(2011)02-0015-05

      八年前我写过一篇论文[1],提出生态学是否颠覆文艺学的问题。所谓颠覆是指生态学对文艺学相关理念、原理、方法所具有的挑战性和革命性。比如,从观念或言说立场分析:生态学强调以自然界一分子的地位认识自然界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的整体性;承认自然价值,保护自然价值,抛弃以损害自然价值的方式实现文化价值,做到在自然价值基础上创造文化价值。如今,生态问题是全球面临的共同难题,生态学也已然成为当今的“显学”。可我仍然担忧:我们是否止于借用生态学术语谈论文艺学老问题;是否止于寻找中国古代“本土资源”而没有继续前行,尽管借用生态学术语和寻找中国古代“本土资源”都是必须的、合理的。这里所谓继续前行,是指进一步区分生态学与我国传统“自然观”的联系与不同;区分生态学中不同流派的观点对文艺学的不同影响。正是从这点出发,本文将阐释“生态整体主义”对文学批评标准和文学批评思维方式的意义。

      早在2000年,我国生态学家余谋昌先生就指出:生态学不是一种科学,而是一种思想,一种方法,以为生态学的核心是价值观的转变,即承认生命和自然界的道德地位、道德待遇。承认不只是人有价值,生命和自然界也有价值,不只是劳动产品有价值,自然界的物质生产过程创造的产品也有经济价值。学术界也有人认为生态学在根本观念上具备颠覆性质,断言它将颠覆经典的哲学、文艺学、美学、经济学、法学等社会学科[2]。

      2010年,王诺在《生态视角的人文社科研究之关键问题》[3]里就“生态批评”这个“跨学科研究的思想基础和逻辑起点”进行说明,他认为“生态批评”“最基本”的两个问题为“生态的”还是“环境的”;生态整体的还是人类中心的。乐黛云先生对这篇论文曾给予高度评价,她说王诺“提出了‘生态整体主义’与‘环境主义’的区分,指出生态整体主义的核心是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作为最高价值,而环境主义的基本精神只是以人类为中心保护环境。这无疑是生态文明研究的一个重大进展。”这个重大进展的表现之一是充分认识生态整体主义在文学批评标准和文学批评思维模式的推进作用。“生态整体主义的基本前提就是非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它的核心特征是对整体及其整体内部联系的强调,绝不把整体内部的任何一个部分看作整体的中心。……有中心就一定有边缘,有非中心的部分,有周边环境。……如果不消解中心主义本身,如果依然延续中心主义的思路,我们仍然跳不出人类中心主义的框架,而是把原来的范围不断扩大——从‘动物中心主义’到‘生物中心主义’再到‘地球中心主义’或‘生态中心主义’”。

      王诺得出结论:“生态整体主义是思维方式的一次革命,从中心论和二元论到整体论的革命,它强调整体但绝不预设中心。”我以为,王诺的这个结论是生态批评研究者对10年前余谋昌提出问题的一个回应!回到我的论题,“生态整体主义”对文学批评观的意义在哪里?我认为其一是文学批评标准的;其二是文学批评思维方式的。

      用“生态整体主义”重新看待过往文学史,可能会带来文学史秩序的改变;用“生态整体主义”眼光评判具体文学文本和文学现象,也可能会带来与原先不同的评价,就如同艾略特说的现代作品对传统文学史秩序带来的改变。艾略特说:“一件崭新的艺术品一旦问世以后,它就使我们改变了对过去的作品的看法,那也就是说:它所发生的作用同时影响了它以前的一切作品……在新的作品出现以前,现存的秩序是完整无缺的。一旦有新的因素投入其间,为了保持协调与和谐,‘整个’现存秩序必须改变。每件艺术品对于那些不朽的巨著所形成的‘整个’秩序,本来就是有某种关系、比例和价值存在,现在这些关系、比例和价值势必因而重新调整。这就是新旧之间的调和。”[4]107艾略特说的是现代对传统具有的调整作用,由于对新作品价值的认可,人们会改变对原来作品的看法,那些原有巨著组成的秩序因此发生变化。“生态整体主义”则是因为其思想本身带来文学批评标准的变化,文学批评标准改变了,文学史的秩序当然也随之改变,以对我国传统俗文学的评价为例。

      郑振铎说:“‘俗文学’就是通俗的文学,也就是民间的文学,也就是大众的文学。换一句话说,所谓的俗文学就是不登大雅之堂,不为士大夫所重视,而流传于民间,成为大众所嗜好,所喜悦的东西。”[5]4我国文人对俗文学如戏曲、民歌、小说的系统研究晚至元代,而且文人说到俗文学的时候总还是显得底气不足。元朝的钟嗣成曾以记载金元戏曲作家的传记和作品目录而成《录鬼簿》,这是现存中国戏曲史上第一部重要文献,还是一部比较系统的戏曲史和戏剧批评著作。但在《录鬼簿序》里作者仍然表现出因肯定戏曲价值而“得罪于圣门者”的矛盾心理,因为我国古代诗文才是正统,惟是独尊。这当然是封建等级观念作祟,但是谁又能否定唯我独尊的面向地球上的一切生命这里面就没有等级观念的影响。

      对俗文学的态度与评价涉及正统/非正统、中心/非中心的二元思维模式以及由二元思维模式带来的文学批评标准的正统化。如果从文学这个“物种”以及“生物圈”的宏观视角考察俗文学的价值,考察人就不再是“底气不足”,不再怀有“得罪于圣门者”的愧疚,而是理直气壮地说明俗文学对纯文学的具体作用;俗文学在整个文学史发展中不可或缺。进一步说,我们如果不拆除文学批评“对象”人为等级的藩篱,就不能平等地对待所批评的对象。这个“等级的藩篱”是既定的,存在于我们的潜意识之中。坚守思维方式的“非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和“对整体及其整体内部联系的强调”,就显得非常艰难,而一旦坚守这样的思维方式,我们的评判就可能具备颠覆价值。这里,先举一个用生态整体主义思想对英国18世纪晚期奴隶贸易研究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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