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675(2010)04—138-04 金圣叹是明末清初著名文学批评家,小说评点家。金圣叹的文学批评中包含着大量的叙事思想,这些叙事思想主要表现在他对《水浒传》和《西厢记》两部作品的评点中。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观照金圣叹的叙事思想,我们发现,在他的叙事思想中有许多与接受美学类似的地方,虽然作为17世纪的中国批评家,他的叙事接受思想不可能与接受美学完全合拍,也不可能这样“现代”,但其中却有着许多在今天仍然值得我们重视的内容。金圣叹的叙事接受思想可以从文学批评的目的,叙事接受的性质、内涵、条件,和如何进行叙事接受三个方面进行探讨。 从大的范围来说,文学批评也是一种文学接受,一种专业化的文学接受。批评家为什么要进行文学批评?金圣叹从三个方面对文学批评的目的进行了认真的思考。 首先,文学批评是生命存在的一种形式,是人的活动的一种方式。金圣叹受佛教宇宙观的影响,认为自上次浩劫以来,已经几万万年。而这几万万年间,多少生命,“皆如水逝云卷,风驰电掣,无不尽去。”而他自己作为一个生命的个体,其生也偶然,其在也短暂。但金圣叹并不认为人应该消极无为地度过自己的一生。他认为,“我既前听其生,后听其去,而无所于惜;是则于其中间幸而犹尚暂在,我亦于无法作消遣中随意自作消遣而已矣。”①生命既已存在,就要想法度过,金圣叹将之称为消遣,虽然从终极意义上说,所谓消遣也无意义,因为生命终究还是逝去,但即使这样,人还是要选择自己的消遣方式。有各种各样的消遣方式,而金圣叹给自己的选择的消遣方式就是著书立说,进行文学批评。“嗟乎!生死迅疾,人命无常,富贵难求,从吾所好,则不著书,其又何以为活也!”②这样,金圣叹实际上将文学批评作为人的生命的一种活动形式做了肯定,从而也就肯定了文学批评的价值与意义。金圣叹的人生观虽有一定的消极与游戏的成分,然而,在意识到生命的偶然性与不可逆性的同时又强调人的作为,这实际上是一种抗争。正是在这种抗争中显示出了金圣叹人生观中积极的一面。 其次,文学批评是对文学创作的一种接受、继承与发扬光大。“或问于圣叹曰:《西厢记》何为而批之刻之也?圣叹悄然动容,起立而对曰:嗟乎!我亦不知其然,然而于我心则诚不能以自已也。”“是则古人十倍于我之才识也,我欲恸哭之,我又不知其为谁也,我是以与之批之刻之也。”古人以十倍于我之才识,创作出优秀的文学作品。但是古人已逝,“今日已徒见有我,不见古人”。这样,古人的创作和古人创作的妙处就有可能湮没无闻,需要有人“批之刻之”,将其阐发出来。这一方面是对古人的尊敬,另一方面也是对古人创作的发扬与光大。金圣叹将之称为“恸哭古人”。③ 自然,对于金圣叹所说的“古人”,我们不能胶柱鼓瑟地理解。“前乎我者为古人,后乎我者为后人。”与我同时者自然就是今人了。在《贯华堂第六才子书西厢记之一圣叹外书》里,金圣叹谈到了古人,也谈到了后人,却没有涉及今人,似乎他的批评与今人无关。但我们不能做这样的理解。金圣叹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涉及古人与后人两个维度,但并不意味着他的批评与今人无关。在《水浒》第58回的总评中,他写道:“吾因叹文章生于吾一日之心,而求传于世人百年之手。夫一日之心,世人未必知,而百年之手,吾又不得夺。当斯之际,文章又不能言,改窜一唯所命,如俗本《水浒》者,真可为之流涕呜咽者也。”④作者的构思读者难以知晓,作品又不能自诉,因此,就需要批评家发挥作用。这里,金圣叹虽然还是从古人、后人的角度立论,但很明显,这段论述也包括与自己同时的作者。因此,宽泛地说,金圣叹所说的古人和古人的创作,实际上是包括了同时代人和同时代人的创作的。 第三,文学批评是对读者接受的一种启发与指引。“今人不会看书,往往将书容易混帐过去……吾特悲读者之精神不生,将作者之意思尽没,不知心苦,实负良工,故不辞不敏,而有此批也。”⑤作者已逝,无法向读者解说自己的作品,作品不能自言,而读者又不一定能够正确地阅读作品。因此,就需要批评家居间其中,解说作品,启迪读者。金圣叹将这看作是自己也即批评家的一种责任,是对读者的一种回报。他从自己思念古人出发,联想到后之读者也必然思念自己,那么,批评家以什么来回报后之读者的深情呢?“后之人必好读书。读书者,必仗光明。光明者,照耀其书所以得读者也。我请得为光明以照耀其书而以为赠之”。“择世间之一物,其力必能至于后世者;择世间之一物,其力必能至于后世,而世至今犹未以知之者;择世间之一物,其力必能至于后世,而世至今犹未以知之,而我适能尽智竭力,丝毫可以得当于其间者,”⑥进行评点,以对读者进行启迪、指引。金圣叹将这称为“留赠后人”。自然,对他所谓的“后人”也应作宽泛的理解,是包含了今人在内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恸哭古人”与“留赠后人”之间,金圣叹更重视的是后者。因为“古人与后人,又不皆同。盖古之人,非唯不见,又复不思,是则真可谓之无亲。若夫后之人虽不见我,而大思我,……如之何其谓之无亲也?是不可以无所赠之”。“总之,我自欲与后人少作周旋,我实何曾为彼古人致其矻矻之力也哉!”⑦往者之不谏,来者犹可追。以往的作者已逝,作品已存,无法再做改变,批评家能做的,就是启迪后之读者。批评家的主要目的不是解读古人,而是引导后人。由此可见,金圣叹是把文学批评的重点放在读者身上的。这与接受美学的重视读者,有一定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