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穴来风:散文出版持续升温 楼肇明(以下简称楼):散文的繁荣跟民族传统有关系,也和市场转型有关系。台湾的图书市场就很能说明问题,在它每年的畅销书中,散文类要占到一半。大陆也从80年代开始形成势头,90年代就更是如此。散文文体的上升,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老愚(以下简称老):散文发达的理由,可以找出互不相干的解释来。有些论家倾向于用闲遐时间带给人的阅读需要来立论,有些论家则倚重于用小说、诗歌等文体的衰落来做文章,我觉得地球村时代的形成彻底改变了人们的世界观,无所不知的状态使其对虚构故事产生强烈的不信任,还由于生存奔波所造成的内心时空的封闭,缺乏人际沟通和倾心相谈,这一切使人们渴望进入一种放松状态。 楼:实际上,审美的需要、情感的交流都是它兴起的原因,散文文体本身又包括各种样式,本身是不定型的,它能包容很多东西。 老:您怎样划分目前的散文? 楼:我把散文分为三大块,就是通俗散文、探索散文和学者散文。通俗散文只相当于卡拉OK的作用,探索性散文是一个时代先驱性的东西,学者散文则起着温暖清澈人心的作用,它是一个时代的人文尺度。 信手拈来:散文越来越好写? 老:报纸副刊的急剧增多,使发表文章越来越容易,也越来越随意,这似乎给许多散文青年以错觉,把制作散文看成进入文坛的捷径,误以为吃喝拉撒侃皆可入散文。 楼:这完全是误解。同时也是一些名人把自己变成小贩任意操作的流风所致。 老:我们过于尊重名人的社会传统,纵容了一些不知自重的名人,他们自以为是的展销式的随笔败坏了读者的口味,也亵渎了文体本身。不是这样写就能成名,而是只有名人才能这样行文。 楼:传媒对港台新加坡某些二三流作家的吹捧,也降低了散文的尺度,误导了读者与写作者。 老:现在一批聪明过头的人,把散文弄得浮躁不堪。 楼:散文得有感悟才行,它得有人生体验,现在太随便了。“载道”变成遵命而行,“言志”变成率性而为。无道无志之文,自然就难有什么生命力。 生命感悟:夕阳盛景到余秋雨 老:有一种说法叫做“散文是老年人的文体”,还有散文老生代的说法,好像要在好散文和阅历之间画上一个等号? 楼:死亡临近,人的思考相对来说就会深邃和纯粹一些,按照研究者的结论,人“死过”一次之后(指对死透彻地理解),便营造了第二视觉;艺术地超越功利地看待人生。老生代有两种情况,一类是年轻时被封口,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作家,如牛汉、曾卓等;一类是到老年才步入辉煌,创造出奇迹的人,杨绛、金克木、张中行等便是其中的代表。对生命的彻底省悟,酿造了一幅动人的“夕阳盛景”。这里面也有高下之分,那些拥有人类20世纪文化背景的人,所创造的作品自然更有价值。 老:我觉得夕阳文体只是元老时代的产物,中国的前喻文化传统造就了特有的文化现象,人们更容易相信长辈的人生经验,尽管年轻人有时说得会更好。 楼:老生代里有一批学贯中西的作家,把当代散文支撑了10多年,他们的创作填补了几十年战争和政治斗争所造成的文化空缺。余秋雨以士大夫的人文气息关注文化遗存,他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文人精神的回流,是一个末世英雄;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末路英雄。他的散文采用现代包装,有20世纪人文科学背景。 老: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从老年文体到余秋雨正是一场文化补课,承接新文化的人文精神、气息和味道,重又沐浴圣河的洗礼? 楼:对。但余秋雨的自我是封闭的,人格面具相当厚,他的行文有很多桐城派的东西,辞章、考据、理义,他把民族性放在20世纪人文背景上考察非常精彩,但似乎是从《万历十五年》的作者那儿学来的,不同于黄仁宇的是,他没有黄仁宇深刻。余秋雨偶尔也露一下自己,《苏东坡突围》实际上就是余秋雨自己在突围。他缺少跟自己灵魂进行深层次的对话,也可能以后会有。 两个极端:霸道主义与自恋症 老:文坛上一直喧哗着意识形态式的声音,他们以社会良知自傲于天下,在变革初期扮演开路先锋的角色,也确实起过瓦解僵硬政治的作用,给缺乏精神支持的公众以安慰和温暖,在主流意识形态和民间话语之间,它起着调和、平稳作用,甚至可以这样说,它是中国社会苏醒期的报春花。这一派落实在散文文体上,就是讲道理、充满义愤地布道。时间在不断地推移,读者的心态也在不停地变化,而他们始终如一地忧患、粗糙、唯己独尊。 楼:这一派可以称之为社会良知派,他们的思维方式是单维度的,而不是多元的,只看到事物的二元对立,他们用非此即彼的思维看待一切问题,比较忽视散文文化的本位性,他们的呼号在特定的阶段有其存在的价值,当社会变化之后,他们狭隘的毛病就表现出来了。更糟糕的是,他们看不到理想的局限,将不同的东西视为异己,不能容忍多元化的东西,他们内心有一种难以释怀的复仇心理。 老:这些人的意识形态情结很容易演变成文化霸道主义。 楼:这些人也最容易变成小商贩,他们是最容易异化的。 老:还有一些人看淡社会和人生,沉浸于自造的文字迷宫,由于披着文化的外衣,张扬着洒脱无为的人生态度,却赢得了一些人的目光。这里面有饱经风霜的汪曾祺、人到中年禅禅道道的贾平凹。 楼:汪曾祺是士大夫没落气息和小市民的融合,贾平凹把颓废的士大夫当宝贝迷恋,是一种自废人格。汪确实有修养,也懂得生活情趣,作品中还有一种人道主义精神,贾就比他淡多了;汪真的怀旧,贾则把散发着霉气的奉若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