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发展与文学阅读的演变

作 者:

作者简介:
欧阳友权(1954-),男,湖北省十堰市人,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艺学和网络文学研究。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蒋金玲(1984-),女,江西省南昌市人,中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生,主攻文艺学。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原文出处:
河北学刊

内容提要: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文学阅读与这个时期媒介变迁之间有着相依相生的关联。如纸介印刷的传统文学是一种精英阅读,随后的影视文学欣赏者从“读文”转向“读图”,1990年代以后出现的网络文学则从“读书”过渡到“读屏”,再后来的手机文学又从“在线冲浪”移至“拇指阅读”。不同媒介文本多重阅读方式的并存,不仅彰显出文学形态的时代变迁,更需要有新的文学观念的建构;技术媒介对文学阅读的影响,折射出的是社会变革期的文化冲突,最终影响到文学审美之于“文学性”的祛魅。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0 年 02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9)06-0105-05

      媒介是文学的载体,也是文学文本依托的本体。当我们把文学阅读放到媒介嬗变中来考察时便会发现,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文学阅读与这个时期媒介变迁之间有着相依相生的关联,而这种关联正是数字媒介引发的当代文学转型的一个重要侧面。这里试以媒介变迁带来的新的文学类型为依据,把三十年来的文学发展依媒介变化分为不同的阶段,并考察每个阶段中读者群的变化及其文学阅读方式的转变。对这一历史时期媒介转型与文学阅读关系的分析,将有助于检视文艺学面对新的文学现象时的学术立场和观念应对。

      一

      在改革开放以来的三十年里,文学媒介经历了几次重大变化:从纸质媒介到影视媒介,数字化媒体出现后又从网络媒介发展到手机媒介。技术新媒体的代际呈现,带来新的文学类型的不断涌现:影视文学、网络文学、手机文学……新文类的应接不暇,让整个文坛出现了异彩纷呈、多元并生的局面。诚然,新的文学类型不会完全淘汰旧的文学类型,但却能改变读者的阅读方式、阅读习惯、阅读心态乃至阅读思维,引发读者群的结构性变化。

      其一是传统文学:纸介书写的精英阅读。传统的书写印刷文学是以纸媒书写为存在方式的,这种文学形态一直都是文学的基本文类,并不是新时期才出现的,但“捧读书本”无疑是那个时代基本的文学阅读方式。即使出现了网络文学、手机文学等新文类,传统的书写印刷文学仍然被看作是“文学正宗”。我们将纸介的传统文学放在改革开放三十年文学背景中来看待的意义在于:以文字阅读为文学欣赏基本方式的“文学图腾崇拜”,曾经是新时期文学发轫之初“文化松绑”的思想引擎,乃至成为那个历史时期整个社会思想解放、精神救赎的表征,它对于精英阅读的重要地位和对于思想空间正本清源的巨大作用,已经成为那个时代文学复苏和历史转型的民族记忆。当然,这里所说的“精英阅读”不是说所有读者均为精英阶层,而是指文学阅读的精英立场、精读方式和精致效果。

      在中国,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末,绝对是一个崇尚读书的黄金时代。在经历了十年浩劫思想禁锢的“书荒”苦闷之后,人们的阅读热情被骤然激发出来,一时间,无论是哲学、美学还是文学书籍都受到空前的欢迎。这时的文学杂志发行量大得惊人,如1981年,《十月》的发行量达到60万份,《收获》和《人民文学》的最高发行量曾分别达到100万册、150万册。李泽厚《美的历程》出版后,大学生几乎人手一册。萨特的《存在与虚无》1987年第一次印刷达3.7万册,据卡西尔《人论》一书的译者甘阳介绍,该书一年内就印了24万册,成为全国头号畅销书[1]。

      这一时期的文学读者大都受过不同程度的教育,至少也是文学爱好者,大多怀着诗意的憧憬,以一种顶礼膜拜的心态去阅读文学作品,追求文学所创造的诗意化世界,希求发现作品中的微言大义,获得崇高与神圣的艺术美感。这种心态也与当时的信息传播方式有关,除了书籍、杂志、报纸等纸质传播和有限的电台广播之外,人们少有其他获取信息的途径。因而,文化大众特别珍视阅读,尤其是文学阅读,把文学阅读特别是文学名著阅读看作是难得的精神大餐。美国传播学者梅罗维茨曾说:“即使对有文化的人来说,阅读也是一项辛苦的工作,例如,页面上的墨字必须一个词一个词,一行一行,一段一段地扫过。为了获取讯息你必须认真阅读。为了阅读这些词,你的眼睛必须经过训练,就像打字机的滚筒移动纸一样沿着印刷的行移动。”[2](P78)我们知道,当时处于改革开放大潮中的中国读者,并未感到手捧书本汲取精神滋养的辛苦,因为人们出于对于文学的信仰和从文学中获得了精神支撑。当时的阅读者纵然不是文化精英或社会名流,但他们秉持的那份精英的立场和精英阅读的心态,却是十分真诚的。

      其二是影视文学:从“读文”到“读图”。1990年代,随着经济迅速发展,电视机、影碟机等日渐普及,各种影视剧纷纷登上荧屏,大大丰富了人们的文化生活。《渴望》、《皇城根儿》等一部部描写普通百姓生活的电视剧,还有大量港台和海外的武侠剧、言情剧陆续占据荧屏。在这种情形下,昔日的“文学崇拜”开始让位于“视听快感”,影视文学观赏开始成为文化消费的主要途径。这里所说的“影视文学”有广狭两种含义:广义的影视文学指的是以电视、电影为媒介,集声音、画面、文字等要素于一身的综合审美艺术;狭义的影视文学则专指各种影视剧的脚本。在影视作品发达的时代,大众阅读的不仅是影视剧脚本,更要观赏影视作品本身。除了各种影视剧之外,还出现了电视散文、电视诗歌等,它们以直观的画面和画外音,给欣赏者带来轻松直观的视听享受。此后出现的“摄影文学”、“图文书热”等,也为由“读文”到“读图”的转变推波助澜。

      影视剧的繁荣改变了精英式阅读的欣赏方式,也改变了知识分子垄断文学的局面,文学随着影视的改编而逐渐走向了大众。由于影视文学的通俗性,无论是电视、电影观众还是影视文学脚本的阅读者,已经不再需要精英读者那样的阅读素养,在画面、音乐、声音的帮助下,普通观众很容易明白影视作品的故事情节。欣赏者可能没有读过《三国演义》、《红楼梦》等文学名著,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喜爱欣赏《三国演义》、《红楼梦》等电视剧。其实,影视作品脚本比经典文学著作更容易阅读,因为其中的叙述多了一些对话描写或场景说明,只要有一些基本阅读能力都不难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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