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教学:有待进一步澄清的几个问题

——对当前对话教学理论研究的审视与反思

作 者:

作者简介:
周兴国(1962-),男,安徽南陵人,安徽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教育基本理论,安徽 芜湖 241000

原文出处:
课程·教材·教法

内容提要:

主张对话教学而反对独白式教学,这是对话教学理论研究的一个基本倾向。对话教学有其自身的局限与困境,有其不可及的领域。对话教学有着不同理论基础与要求:或者是柏拉图的古典哲学,或者是存在主义哲学,或者是交往行动理论。对话教学的困境既是理论性的,同时也是实践性的,表现为多者对话的实践可能性以及对话的时间性要求与教学的时间性限制之间的冲突。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0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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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0186(2010)07-0026-05

      近年来,对话教学成为教学论关注的焦点。人们一方面猛烈地批判传统的“独白式”教学,另一方面则极力倡导和主张对话教学,并对对话教学进行了全面的、深层次的理论探讨。教学论有关对话教学的研究当然有助于我们深入地思考和理解教学的有效性和合理性问题。然而,现有有关对话教学研究所得出的结论以及试图将对话教学普遍化的理论旨趣,有把对话教学神化的趋势,仿佛教师只有在课堂中进行了对话教学或者教学对话,则有关教与学的问题就能够一劳永逸地得到解决。现有的有关对话教学的研究并没有意识到,任何一种教学范式都有其特定的适用范围,都有其有效运用的前提条件。超越了这个适用范围和运用的前提条件,则这种特定的教学范式就可能会走向人们所期望的反面。对话教学也不例外。不弄清楚对话教学的适用范围和条件,就有可能导致人们在教学实践中对对话教学的误用,从而引发更多的实践问题。

      一、对话教学研究的非辩证性问题

      任何一种新的教育主张都是针对特定的教育现实及其存在的问题而提出的。对话教学当然也不能例外。从已有的研究文献来看,对话教学是针对独白式教学所存在的弊端而提出的。现有的研究表明,在教学实践中,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教学文化和观念:或是把教学过程主要看作是教师“独白”的过程;或是把教学过程看作是师生“对话”的过程。前者把教学看作是单向的关系,后者则把教学看作是双向和互动的过程,师生对话是教学过程的核心环节,对学生学习实践产生重要的引领作用。[1]与独白式教学相比,对话教学体现了介入的态度、平等的关系,既是认知的方式,也是生活的方式。“对话”式教学通过“商谈”,通过共通感的获得或理解能力的养成,使教学中的人共同面对与承受生活的艰辛与苦难,共同分享生活中的愉悦与悠闲。[2]各种有关对独白式教学的批判以及对对话教学的提倡包含着对诸如师生平等、自我实现、共同分享、主动参与、双向互动等特征的推崇。在对话教学的提倡者看来,独白式教学环境下的师生关系一定是不平等的、强制性的、被动性的,因而都是需要加以清除的;反之,就一定是好的,是能够促进学生的自我发展的。

      从思维方式上看,上述有关对话教学和独白式教学的阐述都秉持一个思维方式,即对教学问题的思考呈现出非辩证的思维特征,而没有看到,无论是对话教学还是独白式教学,都有其可取之处,也都有其力所不能及之处。当雅斯贝尔斯把教育的类型划分为经院式、师徒式和苏格拉底式三种时,[3](7)作为哲学家的雅斯贝尔斯已经看到了不同类型的教育各自具有的优势与独到之处。经院式教育的传授知识、师徒式教育的提高自我意识以及苏格拉底式教育的唤醒学生的内在自动力量,都各有其适用的对象与范围。相比较雅斯贝尔斯,我们不能不看到在对话教学理论研究上所存在的片面性与非辩证性。

      我们不能不承认独白式教学存在弊端和不足,尤其在学生的学习主动性及教学参与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也不能不承认独白式教学环境下的学生呈现被动学习的特征。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在我们看到独白式教学所无法回避的问题和弊端的同时,我们也不能不看到独白式教学所具有的长处。倘若独白式教学毫无益处可言,那么我们就很难解释这种教学范式作为一种传统而被延续至今,同时也很难解释在极力主张对话教学的理论语境下,独白式教学仍然盛行于我国课堂教学实践中。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提出这样的问题,即对话教学在拥有它的优点与长处的同时,它是否也有其内在的不足?其不足又是什么?倘若人们看不到对话教学内在的不足,那么对话教学极有可能被神话化,这既不利于对话教学的开展,也不利于人们在教学实践中把握独白式教学的合理内核。

      独白与对话,有形式意义上的,也有内容意义上的。无论是基于交往行动理论还是基于存在主义哲学,对话教学的形式与内容是密不可分的。诚如有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样,教学中的对话有三个层次:学生与客观世界(文本)的对话,其目标是建构文本的意义;学生的自我对话,其目的在于重建自己的内部经验;学生与他人的对话(师生对话和生生对话),其目标在于关系的建构与理性的发展。[1]仅从形式的角度看,唯有第三个层次的对话,我们才可以看作是对话教学,因为只有在学生与他人的对话中,我们才观察到真正的互动关系的出现。然而,我们并不能由此而否定第一第二个层次的对话特征。实际上,即使是在独白式的教学中,学生对于教师独白的精神与心理的参与,往往是旁观者所无法观察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能由此否定说学生就没有参与到与教师的对话之中。就人的精神塑造而言,一种内隐的对话往往远甚于直接的语言对话。当某人在倾听一场学术报告,并且不断思考着报告者所提出的学术观点时,报告在形式上是独白的,然而这不能由此而否定听报告者确实与学术报告者在进行着一场对话。在日常的生活中,电视观众与电视节目的关系,可以说是典型的单向的、独白式的关系。而电视观众之所以能够热衷于某个电视节目,恰恰在于因情与心的投入而产生的内隐的对话关系。没有这样一种对话关系,观众是不可能长时间地关注某节目的。

      好的独白式教学内隐着对话,而不好的对话教学可能不过徒具对话的形式而已。真正的对话是心与心的沟通,而不仅仅是直接的语言“对白”。在现代教学组织形式的环境中,师生在课堂里的任何对话都有可能使得其他人成为旁观者,从而使得所谓的对话教学只是在教师与少数几个学生之间展开。即使如有的研究者主张在学生之间展开对话,这种对话的范围与对象仍然是非常有限的。否则对话教学就极有可能演变成无主题的“七嘴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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