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时代的公民教育与国家认同及文化认同

作 者:
韩震 

作者简介:
韩震,北京师范大学 价值与文化研究中心,北京 100875 韩震,北京师范大学价值与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化哲学研究。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战线

内容提要:

在全球化时代,公民身份认同出现某些新问题,这也给国家的公民教育提出了许多新的挑战和任务。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我们必须加强国家认同,把公民教育“放在首位”,培育公民的共同性和“我们感”(we-ness)。伴随着工业化高速发展以及城镇化和人口的集中,借助公民教育可以消除狭隘的根深蒂固的地域身份认同和族群认同观念,从而奠基并巩固作为国家民族的中华民族。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0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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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G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10)05-0221-08

      本文主要关注公民教育与文化认同特别是国家认同的关系。所谓公民教育,顾名思义,就是关于公民生活方式、社会规范、文化习惯和价值观养成的教育。在某种意义上,公民教育首先是国家认同的教育,而且本质上就是国家认同教育。在此,我不仅力图分析目前国家认同和文化认同的有利条件和各种挑战,而且试图提出通过公民教育加强国家认同和文化认同的某些建议。

      一

      在全球化时代,公民身份认同出现的某些新问题,① 给主权国家的公民教育提出了许多新的挑战和任务。在冷战时期,不仅东西方阵营之间存在着铁幕,而且国家之间的边界也成为隔绝人们之间来往的鸿沟,这不仅表现在人员之间交流存在着的藩篱,也表现在文化和信息传播方面存在的障碍。现在藩篱被拆解或松动了,障碍也逐渐被消除。国际贸易和学术交流让许多人在全球流动,全球化和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原来存在于各个国家之间的鸿沟再也难以存在。人们不仅因为商务、学业和旅游在世界各地流动,而且也通过互联网等各种渠道获得其他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等方面的信息,世界似乎被压缩了,人们被“混置”于不同的制度、文化、思想和信仰的环境下。全球化和互联网不仅影响着人们的身份认同,而且也使国家的公民教育出现了非常复杂的局面。

      这种差异混置的现象,既不同于文化差异平行“并置”的农业社会,也不同于力图“消弭”差异的工业社会。农业社会作为自然经济大多局限于狭窄的地域之中,除了战争和有限的商业来往之外,差异也就并置在互不干扰之中,人们的交往范围非常有限。农业时代的教育是地域性的,其形态是私塾,王朝统治者通过规定科举考试的内容实现选拔人才和统一意识形态的目标。现代民族国家起源于国家对教育的垄断,而这种垄断权的获得与工业社会需要整齐划一的知识相联系,人们被置于同一性的要求和规制之下。盖尔纳指出:“现代社会秩序的根基不是刽子手,而是教授。国家权力的主要工具和象征,不是断头台,而是(名副其实的)国家博士(doctorat d'état)。如今,对合法教育的垄断,比对合法暴力的垄断更重要,更具有核心意义。”② 因此,吉登斯认为,“民族国家是现代性的核心部分”③。实际上,在农业社会,教育是家庭或村落的事情,目的是延续地方性的生产经验和文化规范;在工业社会,教育则成为国家或公共领域的事情,目的是建立在国境内同一性的制度和培养具有现代知识的产业大军。同一性的知识压倒了狭窄的地域性文化,并且通过重新叙述已有的历史故事,建立起现代民族国家的故事想象系统。

      如果我们同意这样的看法,现代民族国家是在过去“地域性”族群基础上通过国家主导甚至垄断教育以及共同性的工业生产与市场运作而形成的,那么全球化和互联网则侵蚀着国家进行教育的垄断权。国家通过垄断教育,通过课程设置和教育内容,都不同程度地发展出以塑造民族国家认同为目的的公民教育体系,这些课程有“历史”、“公民与政府”、“地理”、“道德教育”等等。在当今中国,属于这类课程的有:小学的“品德与生活”、“品德与社会”,初中的“思想品德”、“历史”、“地理”,高中的“思想政治”、“历史”、“地理”,在大学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中国近代史纲要”、“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等等。尽管对这些课程本身一直有各种不同的看法,但是它们对塑造特定国家的公民而言是非常有效的,一代一代的青少年就在这种教育的熏陶下成为不同的国家公民,形成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文化认同。

      全球化时代,国家公民教育又出现了新的特点和发展趋势。过去,在国家文化和信息边界比较明晰的情况下,国家可以在国境内垄断国民教育。可是,现在人们不仅可以自由地为孩子选择读书的地方,而且因为商业、劳务服务或其他工作的需要孩子必须随行,即使孩子在国外办的本国的“国际学校”读书,周围的环境也已经难以复制国内的环境了;即使在国内读书,世界各地的文化信息也与国家的公民教育进行各种或明或暗的竞争。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国家愿意放弃自己的民族国家特性。尽管有些掌握文化霸权的西方国家鼓吹所谓“世界公民”,实际上他们对世界公民的描述都带有自己国家的文化特质。法国不愿意承认美国的“好莱坞”是普遍的或世界性的;美国不仅有人怀疑“旧欧洲”的价值,而且更有人担心拉丁裔人数的增长和西班牙语的扩散影响美国的特性;加拿大害怕自己被美国的文化淹没,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另外,中国的公民教育和民族文化认同还有一个挑战。这就是吴晓林指出的,“在我国,由于少数民族大多聚居在西部地区,地区发展的差距不但有引起地方离心力的潜在问题,而且……少数民族往往更易于强化民族认同感,彰显特殊性”。这种彰显尤其表现在语言、文化传统和宗教信仰方面。在全球化时代,“特别是在大国博弈的年代,一个国家内部的民族问题日益被其他国家利用,成为遏制对方发展的‘杀手锏’”。④ 很多敌对势力通过各种渠道进行渗透,侵蚀我们的公民教育阵地。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我们必须加强国家认同,把公民教育“放在首位”⑤,培育公民的共同性和“我们感”(we- 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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