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109.10-03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6201(2008)03-0118-07 巴赫金是20世纪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他的思想自上世纪中后期以来一再引起全球学术界的浓厚兴趣,在世界范围内对他的研究方兴未艾。在国外,尤其是当代俄罗斯,巴赫金主要是作为思想家而得到推崇和研究的。俄罗斯学者往往从宗教哲学的角度对巴赫金学术遗产进行观照,将其诗学置于西方哲学或俄罗斯宗教哲学的文化语境中给予诠释。在这种研究中,他们往往将巴赫金与俄罗斯白银时代的宗教哲学家并列,十分强调巴赫金思想的基督教背景。国外学人深厚的哲学运思功力、广博的文化学术视野使巴赫金研究不断向纵深拓展。反观国内,巴赫金研究虽一度热闹,却一直停留于文艺学层面,鲜有哲学、文化视阈上的深度探讨,特别在巴赫金思想与基督教文化联系的研究方面,更是一片空白。 实际上,在西方思想与俄罗斯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巴赫金,他的人生、他的思想、他的精神、他的一生的学术活动,都与基督教文化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研究巴赫金不涉及基督教文化背景是无法达到应有的深度和广度的,而巴赫金与基督教文化的联系,自其早期著作到晚年的谈话中从未间断。本文将主要从巴赫金关于狂欢形象的论述与基督教位格论的某些内在一致出发,探讨巴赫金思想的基督教背景。 狂欢作为巴赫金叙事话语的核心范畴之一,贯穿着这位思想家的存在追问与诗学建构全过程。而在狂欢叙事中,巴赫金尤其强调其生与死同在、新与旧共生的双重性意义。与此相应,对于狂欢行为和狂欢化艺术作品中的主人公形象,巴赫金同样反复重申他们身上的双重共生特点。他认为,艺术作品建立于狂欢文化背景之上,便意味着作品将塑造一体双身的主人公形象。 巴赫金对狂欢节及其他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的研究,以及对文学尤其是文学形象的变形与夸张的狂欢文化渊源的探究,都置于双重性的视界之下。而双重性(амбиваленнтнoсть),在巴赫金的阐述中可以看到,其内涵的主要方面便是死亡与诞生、新与旧的对立共生、正反同体,这种对立共生与正反同体,体现的是宇宙的、社会历史和文化的交替与更新精神。他指出:“狂欢节具有宇宙的性质,这是整个世界的一种特殊状态,这是人人参与的世界的再生与更新。”[1]8民间节日活动的双重性意义和相应的节日文化,尤其是狂欢文化的双重性内涵,就具体生动地显现于死亡与再生、交替与更新的因素之中。 巴赫金在阐述狂欢文化与文学的形象体系的时候,不断强调这些形象的一个独特之处,即它们的一体双身性。他指出,这种特殊的人物形象是狂欢文化与文学形象系列的一道独特景观。一体双身正是狂欢节及其他民间节日文化中的双重性精神在其形象上的鲜明体现。 死亡与再生的因素在节日中最外在的表现就在狂欢广场上的各种游艺、表演仪式及其相应的狂欢形象之中。巴赫金认为,狂欢节上的主要仪式:推举狂欢国王,而后给他加冕和脱冕,最能体现宇宙与社会历史的交替和更新精神。“国王加冕和脱冕仪式的基础,是狂欢式的世界感受的核心所在,这个核心便是交替与变更的精神,死亡与新生的精神。”[2]在这里,加冕和脱冕都具有深刻的双重性,是一个合二为一的仪式,加冕本身便意味着后来的脱冕,脱冕又预示了新的加冕。加冕与脱冕本身就是一个交替的过程,同时也是个双重的存在。加冕的对象,这个狂欢国王往往是奴隶或小丑,是和真正的国王正反颠倒、上下易位的角色,于是在这位小丑国王身上一切都具有相对的意义:他说明任何貌似牢不可破的制度和秩序,任何显赫的权势和地位,都是相对的。加冕意味着脱冕,也就意味着这国王的灭亡的命运,而死亡就意味着新生。这样,在加冕与脱冕的交替之间表现了更新交替的不可避免,以及新旧交替的创造意义。尤其是在脱冕仪式中,人们摘掉王冠,扯去国王的服饰,夺走其权杖并击打、嘲笑和辱骂他。在这里,促其灭亡,正是为了再生,这是一个蕴含创造意义的死亡形象,特别鲜明地表现着狂欢节的交替与更新精神。国王这一现实的社会生活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及其相应的制度、秩序,被狂欢广场上人民大众的激情所颠覆。 狂欢文化和狂欢化文学中的变形与夸张的结果便是怪诞形象,这种怪诞形象同样体现着深刻的双重性意义。“怪诞形象以这种或那种形式体现(或显示)变化的两极即旧与新、垂死与新生、变形的始与末。”[1]29怪诞形象在原始艺术中出现的时候,就是与四季交替、宇宙的死生相联系的。在拉伯雷作品中,它仍然保留了自己的独特本性,其未完成性,死亡与新生的双重性依然鲜活有力。怪诞人体突出强调、夸张的部分往往是人体与死亡—诞生相联系的部分,即巴赫金所言人体向外部世界开放、世界进入人体或从人体排出之地,它永远在吸纳与排泄、孕育与诞生,永远在被创造也在创造着。它通过交媾、怀孕、分娩、弥留、吃喝拉撒等等行为来揭示自己的本质,显现自己的存在意义,即不断生长和不断超越自身界限的本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