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终结:生活美学与文学理论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悦笛,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

原文出处:
文艺争鸣:理论综合版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8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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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当代国际美学的最新的发展趋势,“生活美学”在国外学界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笔者想结合在土耳其安卡拉召开的第17届国际美学大会的观感,来深描“生活美学”的最新发展,来重新阐发“艺术终结”论,并从“生活美学”的角度来重新审视文学——“生活美学”能否为当代文学理论提供新的理论基石?这次国际美学界最高规格的盛会,吸引了来自世界五大洲的四百多位学者,来自不同文化的美学之间也开始撞击出火花,“生活美学”就是其中相当耀眼的一朵。

      1.为何要提出“生活美学”?

      本次会议的主题就是“美学为文化间架起桥梁”,这顺应了当代美学和艺术发展的“文化间性转向”的历史大势。因而,笔者在本次大会上的英文发言也以《观念、身体与自然:艺术终结与中国的日常生活美学》(Concept,Body and Nature:The End of Art versus Chinese Aesthetics of Everydaylife)作为题目,没想到引起了许多当代美学家的积极关注,在会场上下与他们之间的争论,我觉得记载下来还是非常有价值的。

      在发言之前,令我深感欣慰的是,分析美学家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约瑟夫·马戈利斯(Joseph Margolis)、国际美学协会主席海因斯·佩茨沃德(Heinz Paetzold)、国际美学协会前主席阿诺德·伯林特(Arnold Berleant)、新实用主义美学的代表人物理查德·舒斯特曼(Richard Shusterman)、国际美学协会第一副主席柯提斯·卡特(Curtis L.Carter)、国际美学协会前主席佐佐木健一(Ken-ichi Sasaki)、俄罗斯著名美学家多果夫(Konstantin M.Dolgov)、当代哲学史家汤姆·罗克莫尔(Tom Rockmore)、日本美学协会代表小田部胤久(Mariko Otabe)等悉数到场,从而表现出对艺术终结、生活美学及其东方语境问题的关切。

      我的发言的其中的一个核心,就是关于“艺术终结之后”美学的命运的。试想,假如艺术真的终结了自身,那么,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状态呢?我认为,恐怕是“生活美学”会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美学必须回归生活来加以言说,才能真正获得其生命力。“生活美学”的出场,恰恰是由于过去的美学远离了生活。

      随着——“生活审美化”与“艺术生活化”——这种当代“审美泛化”愈演愈烈,我们亟须回归“生活世界”来重构一种“活生生”的当代美学和艺术理论。“生活美学”认定“生活即生活”,当代艺术走向“艺术即经验”。这恰恰是由于,美学,作为一门“玄学”已经远离生活太久,审美往往被视为对生活的否定、拒绝乃至颠覆;艺术,本为一种“经验”业已孤离经验太远,艺术常常被看作是对经验的殊异、摆脱乃至超离。现在,则是回到生活和经验的时候了。①

      在这些美学家当中,就可以看到对于“生活美学”的各种各样的态度。在当今的国际美学界,“分析美学”传统与“现象学美学”传统是占据主流的两种传统,后来又有“实用主义美学”传统介入其中。马戈利斯与卡特是分析传统当中的代表,前者是规范的分析美学家,由于分析美学聚焦于艺术而往往忽略了生活本身的意义,后者则是分析美学的研究者,他适度地承认了美学回归日常生活的价值。阿诺德·伯林特则受到了法国现象学的影响,他所倡导的“环境美学”(environmental aesthetics)实际上可以被看作是“日常生活美学”的分支,这是由于,正如另一位环境美学家艾伦·卡尔松(Allen Carlson)所言,从性质上讲,“环境美学”就是“日常生活的美学”。②伯林特也基本持类似的主张,他同样在一种更为宽泛的意义上理解环境,就是“拓展到广阔的环境里面,这些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城市环境和文化环境”。③显然,“环境美学”所言说的是环绕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的环境。总之,分析传统是拒绝生活的,而环境美学则是“生活美学”当中的应有之义,而新实用主义美学则充当了“生活美学”的急先锋。

      当然,我们所说的“生活美学”与欧美语境内的“生活美学”还有差异,它首先是建基于中国传统美学的根基之上的。追本溯源,中国本土的思想传统里面,历来就有“生活审美化”与“审美生活化”的传统。在中国古典文化看来,艺术与生活、美与生活、创造与欣赏、欣赏与批评,都是内在融通的,从而构成了一种没有隔膜的亲密关系。在一定意义上说,中国古典美学就是一种“活生生”的“生活美学”,浸渍在其中的人生就是一种“有情的人生”。从庄子的“美的哲思”再到明清的小说批评,那种生活见识与审美之思的融合,皆浸渍着中国传统原生的美学智慧。

      如果从哲学源头上讲,这种回归生活来重思美学的思路,主要是受到了胡塞尔晚年的“生活世界”观念的影响,其后的海德格尔的作为“存在真理”的美学观、维特根斯坦的“生活形式”的美学观、杜威的“作为经验的艺术”的美学观的影响更是重要的。显而易见,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属于现象学传统,维特根斯坦属于分析传统,杜威则属于实用主义传统,而且都是这些传统当中的奠基者,其实“生活美学”的基础乃是一种更深层的“生活哲学”。只不过,当代欧美美学所面临的历史境遇,同当代中国美学所直面的问题并不相同,它要力图摆脱的是占据主流的分析美学传统,特别还要面对“艺术终结”之后的美学境遇。相形之下,当代中国美学建构主要面对的仍是实践美学及其后的问题,或者说是面临的还是“实践与生命的张力”的现实语境,而且,主流艺术境遇亦与欧美形成了历史性的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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