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中国文学理论有效性讨论的理据分析

——以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为思想背景

作 者:
刘阳 

作者简介:
刘阳,复旦大学中文系文艺学专业在读博士研究生。(上海 200433)

原文出处:
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新世纪中国文学理论面临着有效性维度上的尖锐质询。切实超越形而上学,是中国文学理论取得新突破的根本途径。作为重要思想参照,现代性思想的“生活世界”说和后现代性思想的“小叙事”说都为我们的讨论划出了形而上学界限,提供了超越形而上学、积极推进新世纪中国文学理论有效性建设的学理根据。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8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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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87(2007)06—0064—07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新世纪中国文学理论面临着有效性维度上的尖锐质询。有论者主张文学理论的继往开来有必要从理念走向经验,先是明确宣称应“告别理论”:“人文思想领域应该明确提出‘改进理性’而‘告别理论’”,理由之一是,发现了“体系化的确是所有理论的基本特征,理论因此显得雄辩严肃不容置疑”,“真理存在于理论体系之外,意义存在于思想碎片之中”;理由之二是,发现“问题的症结则在于终结那种以抽象代具体,以搬弄大词代替具体事情具体分析的理论作派……真正回到具体而实际的生活世界的语境”①。但稍后,语气又有所缓和,宣称尽管理论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独断论”,“各种哗众取宠的理论体系”充满了“逻辑主义的胡说八道”,理论总“试图借助几个抽象范畴将其一网打尽”,却不应彻底告别理论,而只应“超越理论主义”,“理论主义”是“唯逻辑推断是从”、“对逻辑盲目崇尚”的,其症结在于“试图将一个具有复杂性的对象,以单一的元素予以概括”,“总是能够制造出统治人们普遍观念的公共舆论,占据一个时代的思想舞台”,总之,需要“超越理论主义回归生活实践”②。也有论者立足于经验这块同样的基石,干脆地指出“文学理论,尤其是小说理论,无非是对经验和常识的捍卫”③。还有论者感到,任何有效的文学理论都应具备实践性品格,可当代文论与生活世界和艺术实践严重脱节④。凡此等等,均不难视为站在文学本位上对理论作出的不同程度抗衡,文学理论有效性问题受到了高度的关注。

      中国文学理论在新世纪取得新突破的根本途径,无疑在于超越形而上学。然而,超越的理据在哪里呢?本文遵循现代性和后现代性这两个维度,分别以“生活世界”说和“小叙事”说为代表性根据,从学理上为中国文学理论有效性讨论提供有力的思想参照系,以此为标准深入检讨讨论的得失,尝试为新研究立场的确立铺平道路。

      一、现代性学理根据:“生活世界”说

      “生活世界”乃现象学先驱胡塞尔后期提出的重要议题。谈论生活世界无法绕过胡塞尔的界说。他创造性地用意向性这一“思的活动”开始超越传统形而上学的主客二元论思路,认为人在知觉(意识经验)中包含着所意识的东西本身,人在经验、思想、情感和意愿等中有意识地拥有着某种东西,每一个思的活动均有其所思。为此,就必须暂时悬搁那种自以为符合于事物的自然主义理解,经由本质直观返回纯粹现象。但是,胡塞尔这套意向性学说的出发点是被后起哲学家视为“先于每一种实体断定的世界之边缘域——意向性”的先验自我⑤,因而仍未能彻底摆脱主体性形而上学的窠臼。这是我们把胡塞尔现象学归入现代性思想阵营的主要原因。通过研究他关于生活世界的论述,可以从一个关键角度窥见现代性思想对理论的基本态度。

      什么是“生活世界”呢?按笔者的归纳,它在胡塞尔现象学(主要是后期现象学)中有五个要点:(1)它是唯一现实的、在感知中被现实地给予的世界⑥;(2)它是被现实地经验到和可经验到的世界⑦;(3)它是素朴直观的世界⑧;(4)它的主体是人⑨;(5)它有着狭义和广义之分⑩。在这些要点中,前三点分别从现实性、可能性和直观性方面规定了生活世界的基本含义,第四点是先验立场的产物,都不难理解。问题的关键在于第五点,什么是生活世界的狭义意义和广义意义呢?胡塞尔并没有明说。不过,从结构上看,这一提法出现在《生活世界问题》第二部分开头,这部分是“立”,即正面阐说生活世界的基本特征,它是承接第一部分的“破”、即对近代自然科学的数学化批判而来的,据此我们有理由认为,胡塞尔所说的狭义生活世界,是就生活世界与客观科学的对立而言的,而他所说的广义生活世界,则是就生活世界与客观科学的联系来说的。

      狭义的生活世界是前科学和外于科学、被奠基于近代数学的观念化自然所偷换了的直观自然,是在感知中被现实地给予、总能被经验到的唯一现实。科学的出发点离不开某种不证自明的假说,例如“两点构成一条直线”这条假说对于平面几何便具有奠基性的公理意义,由这条假说推演出的定理和命题,无限证实着这条假说,所以胡塞尔指证道,科学总是一种在有限领域内对具体物体世界的客观化,他由此呼吁科学从普遍因果性回归到作为源泉的意义给予性,这就是经验直观的生活世界(11),在这一世界中,理论逻辑需要恢复自身所从之出的原始明见性。

      然而,广义的生活世界并不与理论逻辑对立,反而允许其存在。胡塞尔发现,在数学化的近代自然科学中,理论的本真意义被遮蔽了,必须努力去追溯理论的原始意义;这是处于生活世界范围内的历史性过程,在此过程中,“客观逻辑的、自在的功能”仍是“生活世界内部的功能”(12),生活世界中仍具有“理论的逻辑的存在有效性”(13);在接纳生活世界的明见性后,“客观的理论必须植根于它的逻辑的意义”,即必须重视“谓词思维和陈述的系统关联”(14);近代自然科学的伟大成就,没有遭到胡塞尔的贬低,反而受到他的高度赞扬(15);理论逻辑“仍然具有现实的有效性”(16),在生活世界中“有自己的位置”(17)。

      为何如此?因为生活世界并不呈现为直观经验的散乱凑集,而仍经过了其中概念框架的组织整理。胡塞尔指出,自然科学家对生活世界的沉思,极可能“被当作‘形而上学’而受到拒斥”(18),这从反面暗示人们,在胡塞尔现象学中,对生活世界的沉思有一种和形而上学的类似性,这种类似性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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