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本体论问题是当代中国文艺学研究中一个极为重要,但学界研究还相对不够、相对薄弱的问题。本文拟就此话题发表一点个人的浅见,以就教于同行方家。 一 讨论文学本体论问题的前提是首先要弄清“本体论”的哲学含义。长期以来,学界、特别是文艺理论界常常在本原论、本质论、本根论、本身论等意义上使用“本体论”这个概念(术语),笔者认为这里存在某些误解或误用。这就有必要追本溯源,首先对本体、本体论等概念的历史发展作一简要的回顾。 据现存资料,“本体论”(英文Ontology,德文Ontologie)这个词最早是由德意志经院哲学家郭克兰纽(Rudolphus Goclenius)于1636年首先使用的。他将希腊词On(ον即Being)的复数Onta (οντα即beings,指“存在者”、“在者”或“是者”)与logos(ονοδ,意谓“学问”、“道理”、“理性”、“论证”等)结合在一起创造出新词Ontologie,可译为“存在学”或“存在论”。1647年,另一位哲学家克劳堡(Johann Clauberg)又将Onta与希腊词sophia(“智慧”、“知识”)结合创造出同义新词 Ontosophie,也是“关于存在的学问、知识”之意。稍后,法国哲学家杜阿姆尔(Jean Baptiste Duhamel)也使用了这个词。在他们那里,此词指专门研究存在本身及其规定的学问,属形而上学的一个重要部分。 而最早为“本体论”(Ontologie)下定义的则是德国理性主义哲学家沃尔弗(Christian Wolff),黑格尔曾引述过这个定义:“本体论,论述各种关于‘有’(ον)的抽象的、完全普遍的哲学范畴,认为‘有’是唯一的,善的;其中出现了唯一者、偶性、实体、因果、现象等范畴;这是抽象的形而上学”[1]189。这个定义对本体论作了重要的界定:(1)本体论是专门研究“有”(即“存在”,或译“在”、“是”)和“存在者”的学问;(2)本体论研究的对象是“有”或“存在”的各种普遍的哲学范畴,其中包括唯一者、偶性、实体、因果、现象等范畴;(3)本体论认为“有”或“存在”是唯一的、善的,因而是最基础、最根本、最普遍、最高的范畴,其他范畴均可从中推演出来;(4)本体论是抽象的、以逻辑方法构造的哲学,属形而上学的一个重要部分。这些界定表明沃尔弗对该词的理解显然比之前三位更早使用本体论一词的哲学家全面、准确、深刻得多了。应当说,沃尔弗是借用Ontologie一词对西方哲学史上关于存在问题的研究作了一个系统的理论总结和逻辑概括,使原来被淹没在其他许多哲学问题探讨中的存在论研究的内涵鲜明地突现出来。自此以后,西方哲学关于本体论研究的对象、内容、范围就十分明确,本体论一词很少再被当作本原论、本质论、本根论等意义来理解和使用。直到今天,沃尔弗的本体论定义仍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和有效性①。 对于用“本体论”来对译Ontologie(Ontology)一词,学界历来有不同意见。比如我国希腊哲学研究专家陈康在探讨柏拉图的《巴曼尼德斯篇》时,就不满意“本体论”的中译法,曾改译为“万有论”。他说:“万有论(OntOlogia,旧译‘本体论’,但不精确)成为一学科始自亚里士多德;但本篇(按:指《巴曼尼德斯篇》)已为这个学科奠定基础。它指出来,‘是’(ονσια)分为一切的‘有’(οντα),‘割裂为最可能小的和最可能大的以及各种各样‘有’,那么万有有一共通点,即分有‘是’……”[2]181 这里需要做一些说明。第一,希腊文ονσια与ον一样,是系动词ειμι的动名词形式,相当于英文Being,陈康译为“是”,也可译为“有”、“存在”、“本体”等,笔者采用“存在”的译法;ονσια的词性是动名词,是从系动词ειμι或其不定式ετυατ(相当于英文be及其不定式,to be)演化过来的,系动词ειμι原本就包含“是”、“有”、“存在”等意义;而陈康先生译为一切的“有”的οντα则相当于英文中的 beings,它是ον的复数形式;ονσια(译为“本体”、“实是”、“实有”或“是”、“有”、“存在”等)的词性原本为分词(ειμι的现在分词形式是ουσα),但亦名词化了,所以在语法上指“分有”系动词ειμι(be)动、名双重意义的词;同样ον也有名词、分词双重功用,故陈康此处译为“有”,也可译为“是的”、“是者”、“存在者”等。第二,ον(“是者”、“存在者”)在语法上“分有”了“是”(“存在”,ονσια、Being),兼具系动词的功用。而在哲学范畴上也“分有”了“是”(“存在”)的意义,也即“存在者”范畴是从“存在”范畴中“分”出来、推演出来的。第三,“本体论”或“万有论”主要是研究存在(Being)和统称为存在者(“是者”,beings)的各种范畴之间关系的学问,陈康先生正是据此而把柏拉图的《巴曼尼德斯篇》看作西方本体论的始作俑者。 由此可见,本体论概括起来应当是主要研究存在的学问,可以而且应当用“存在论”加以概括。 二 西方的本体论研究在笛卡儿之前一直是形而上学最重要的课题和内容,自笛卡儿开启了近代哲学的新路子后,认识论研究上升到形而上学的中心位置,本体论研究的地位则在降低。笛卡儿最著名的命题“我思故我在”就明显使本体论(存在论)从属于认识论,但是,他对本体论主要研究存在论的基本理解并没有改变。这里还想重点谈一谈康德对本体论(存在论)的看法及其新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