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的欲望呈现与意识形态生产

——以“文学死了”事件为例

作 者:
张宁 

作者简介:
张宁,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原文出处:
南方文坛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7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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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所以把新浪博客上关于“文学死了”的讨论称为“事件”,而不称为“讨论”,是因为倡导“文学死了”的论者并未提供具有生产性的话题,倒是近乎网上流行的“恶搞”;因而围绕这一话题的严肃讨论,不管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不得不把其话题中的“恶搞”性质加以剥离,或进行“反恶搞化”,从而使得正常的讨论只能在“转义”的情况下进行。这一情形倒是与我们要探讨的互联网时代的都市欲望与意识形态生产密切相关。

      1

      事件是从一篇博客文章开始的。2006年10月24日,新浪博客“叶匡政博客——文本界”上贴出了《文学死了!一个互动的文本时代来了!》① (以下简称《文学死了》,当天,就有讨论的跟帖和文章出现。五天后,新浪博客以“叶匡政投下2006中国文坛重磅炸弹:文学已死!中国现代文学从2006年已不复存在”为题,在首页头条隆重推出,并分“支持”、“反对”、“思考”三个版块“配发”了十二篇回应文章,并加了倾向明显的《结束语:一切才刚刚开始》②。于是网上讨论迅速蔓延,纸质媒体也随后跟进。

      那么,《文学死了》一文是怎么论证“文学死了”的呢?作者开篇即说:“文学死了!憋在很多人心里的这句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有一些人不会答应,正是他们构成了今天的文学利益集团。”紧接着,作者把“他们”分为两部分人,一部分是“诗人、作家,文学教授、批评家、文学编辑”,另一部分是“那些依然怀有梦想的文学爱好者”。把“怀有梦想的文学爱好者”也归属于“今天的文学利益集团”,不可不谓作者的一大创见。但他却不做任何解释,只是斩钉截铁地断言:“但无论他们是否答应,文学,这只旧时代的恐龙,这个曾经傲视其他文字的庞然大物,它已经死了,它的躯体正在腐烂。”

      接着作者从文体入手,说:“每一种文体都有它的演变史,作者必须首先将自己亲历的遭遇,演变为对文体的服从。而且要通过对文体史的研究,来决定自己说什么或怎么说……”这看起来像是从正面论述,但却迅速归结为“文学由此成了一小部分人的特权”,于是便由对文体的论述不加论证地转向对文学从业者和文坛秩序的指控,以致网友不无讽刺地批注到:“这大概才是作者想说的话!却透露出被排斥在外的焦虑感!”③ 但作者接着又不加转折地回到了文体:“文本遇到体裁问题,如同文本在成长过程中遭遇到最严厉的文学酷刑。体裁对文本的束缚,是一切质朴文本沉沦为文学的开始。文学体裁历史发展的极致,一定会把‘说不清楚’作为一种文体的终极结果。”作者看起来像是说,一种新写作受到了旧文体的束缚,从他下面引证“文言文和古体诗”作比,他也确实在走向这样一个结论,但他最终说出的原话却是“文学……似乎还活在一些人中间,但已丧失了任何存在的意义”。从而有意识地把论述逻辑中的文学某些过时文体,置换为文学本身。

      那么,他引入的取代物是什么呢?

      一份生动的语文老师的教案、一段鲜活的网络聊天记录、一篇有关婚姻问题的博客短文与回帖、一个情真意切的手机短信等等,任何形式的文字文本都与所谓的文学有着同样的地位。

      原来,他要引入的是以“生动”、“鲜活”、“情真意切”这些文学性字眼加以限定的“任何形式的文字文本”,让它们获得“与所谓的文学有着同样的地位”,也就是取消传统意义上“非文学”和“文学”界限,拉平二者之间的等级,让具有“生动”、“鲜活”、“情真意切”这类文学特性的“非文学”完全“文学化”。那么,他干吗不直接讨论这个问题?干吗不以“经典文学”、“文学的基础文类”这种“特称”来指称他的革命对象,非以“全称”的“文学死了”来偷梁换柱呢?害得以为这是专业讨论的网友,被迫“教导”作者说:“真应该看看最基本的文学概论”④;也害得作者的朋友们在“支持”他时,不得不对他的“全称”式混乱,做出“特称”式限定。如刚刚被网友“恶搞”过的“梨花体”主人赵丽华:“他这个观点和我几年前在一个访谈中的文字很接近:‘新事物新方法新观念突然纷至沓来,很多精心架构的小说也远远赶不上生活本身更丰富和跌宕,它甚至就要被纪实文本和影视文本所取代,如同记景抒怀的散文被时评、球评、乐评、影评及时尚随笔所取代,诗歌被歌词和手机短信所取代,相声被小品所取代……’”⑤ 如前不久同样被“恶搞”过的诗人兼导演老巢:“如果我承认文学在死去,也只是承认文学中已经腐败的部分在死去,也必须死去!比如旧的体制,我们服务于计划经济的各级作协已完成自身的历史使命,那就解散了吧!比如旧的秩序,按资排辈的那一套……比如旧的体裁,小说、诗歌、散文……”

      有意思的是,支持作者的朋友,在做出这种“特称”限定后,也无形中取消了作者的命题,使作者激昂宣布业已“死了”的文学整体,变成了文学的“部分”,即文学的“旧体制”,“旧秩序”,“旧体裁”,以及“远远赶不上生活本身”的“精心架构的小说”、“记景抒怀的散文”等等。而实际上,作者本人的文章中也在自我反对,除了我们前面提到的用“文学性”来定义非文学,用自己反对之物的特征来定义自己的肯定之物外,作者对文学所有的怨气,与其说是冲着由小说、诗歌、散文、戏剧这些基础文类所支撑的广义的文学,倒不如说是冲着狭义的文坛秩序,冲着握有话语权的“占山为王”、“招摇过市”的那些人们。对此,不仅支持他的朋友心领神会,替他做出“旧的体制”,“旧的秩序”这类限定,网友们也火眼金睛,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人怎么那么喜欢纠缠‘文学等级,……诗人、作家的身份意识,文学史’?竟然把文学外之物,干脆当做了文学本身?”“现今文坛秩序,早就臭不可闻,却竟能让作者如此斤斤计较。”“因‘作家占山为王’便一股脑打倒‘占山为王’的作家与人共用的文体,不惜把本来具有意义的道理,龟缩进自己跪地造反的呓语中。”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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