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诗学现代转型之可能性及其意义

——以王国维、宗白华的诗学探索为例

作 者:

作者简介:
欧阳文风,周秋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博士后。

原文出处:
文学评论

内容提要:

为了建构当下诗学的原创性,20世纪末以来,学界先后提出了“古代文论现代转换”和“走向文化诗学”等多种思路,但这些思路都存在着难以克服的理论缺陷和实践困惑。我们认为,从中西诗学最本质的差别——思维方式上着手,把传统感悟思维与西方理性思维有机地融合起来,建立一种充满现代性的感悟诗学,是建构当下原创诗学的一条可行路径。王国维、宗白华等的诗学探索已经充分显示了这种可能性。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7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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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问题提出的背景:对诗学原创性的诉求

      20世纪中国诗学的原创性问题,一直是中国诗学界苦苦探索的一个时代课题。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思路主要有两种:其一,把眼光投向可与西方诗学相媲美的古代诗学,提出了“古代文论现代转换”的命题,希望从古代诗学遗产中获得某种理论资源,以便促进当下诗学民族特色的内在生成;其二,试图拓展诗学的研究方法,走一种“文化诗学”之路,以文化的民族性来凸显诗学的原创性。

      “古代文论现代转换”的命题把着眼点放在灿烂辉煌、独具一格的古代文论上,充分体现了广大诗学研究者对传统民族诗学的自信心。十多年来,通过学者们积极的参与和颇富探索性的研究,也确实以相当可观的研究实绩,从很大程度上活跃了古代文论的研究,并极大地启迪了当代诗学的发展建构。但是,正如一些学者所指出的,这一命题却也存在着某些理论上的缺陷和实践上的困惑。有论者指出,中国古代文论的理论体系和话语系统,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社会和文学转型发展的基本要求,当下文学形态、意识形态和文化语境以及语言、思维方式都与古代截然不同了,面对这种现实,要依靠转换中国古代文论的理论话语来对当代文学现实作出切实的阐释,已经是绝不可能的了①。有些学者直率地认为“转换”命题是“属于对理论前提未加反思就率尔提出的一个虚假命题,是不能成立的”②。我们认为古代文论与批评形态确实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是建构现代文论重要的资源库和智慧源,也主张应当从内在精神层面对古代文论与批评进行吸收融会,但是,对“转换”命题却也心存疑惑:一、“转换”的提法是否妥当?因为任何文化(当然包括文学理论)都是在合规律合目的的历史进程中自我衍生的③,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这种对古代文论进行人为的现代“转换”,在学理上是否具有合理性就值得思量;二,关键是如何“转换”?学者们虽然也提出了各种设想,但平心而论,我们至今都没有拿出一套大家都认可的可供操作的“转换”方法。其实,正如有论者所说的,如果可以“转换”的话,20世纪初应该是古代文论现代转换的最好时机,因为当时正值中国社会从近代到现代的变革转型,世纪之交的那批学者都是一些学贯中西、并具有现代变革意识的文化精英,如果由他们来实践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应当说是再合适不过。但是,当时的那些文化精英们在作过了这方面的努力之后,最终还是不得不“别求新声于异邦”,作出“西化”的文化选择④。虽然历史现象背后往往还有很复杂的其他原因,但这种选择结果本身却是值得我们“转换”论者深思的。

      “走向文化诗学”的命题则是希望拓展文学研究的视野,打通“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的界限,通过突出文学研究的文化特色来实现诗学的本土性与原创性。这种思路也具有非常积极的现实意义,其意义主要体现在方法论上——文化诗学试图整合各种文学研究的方法,对文学进行整体的、多元互动的跨学科跨方法的综合研究。在批评界经历了“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的双重尴尬之后,这种综合的方法正是我们目前所极其需要的。而且,它的跨学科性也有助于文学研究摆脱纯粹的自在自为状态,在纯审美的局限之中介入非审美因素,使原先被遮蔽的或者是无法观照到的盲区得到澄清。它的跨方法性使它吸收了诸多方法的有效因素,能在具体运用中使这些因素脱离原先的具体指涉而对文学批评发挥新的作用⑤。但是,目前我们的“文化诗学”研究也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我们知道,从当下的文化诗学研究来看,文化诗学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呈现出一种泛文化研究的倾向,有人称其为“文化价值主导型批评对美学价值批评的无情置换”⑥,如若文化诗学不从实践层面上的这种泛文化研究倾向中剥离出来,最终就会导致文学研究逐渐游离于文学文本之外,那么,它作为一种文学研究方法的有效性都会成为一个问题,更遑论对诗学原创性的有机生成了。

      上述两种思路有一定的合理性,也确实活跃了最近十余年来的诗学研究,然而,它们给了我们很好的启示:既然建构原创诗学是建立一种有别于其他诗学(主要是指西方诗学)的诗学,那么,我们首先就应该明白两个问题:中西诗学最本质的不同是什么?和西方诗学相比,我们的优势又在哪里?我们认为,如若明确了两者的本质区别,并且能够在自己的优势点上着力,建设诗学原创性庶几就会有的放矢。

      二 立足民族优势思维,建立一种感悟诗学

      曾有论者指出:“思想史、科技史和艺术史分明地显示出,几乎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而且思维方式的差异,正是构成不同文化类型的重要原因之一”;“思维方式是人类文化现象的深层本质,属于文化现象背后的、对人类文化行为起支配作用的稳定因素”;论者主张“用民族思维方式的不同来说明民族文化的区别”⑦。这无疑是极有见地的,它启示我们:要把握中西诗学的本质区别,我们还应该也必须深入到各自不同的思维方式上去。

      众所周知,西方诗学注重的是概念演绎和逻辑推理的理性思维,理性思维铸就了西方诗学条理严密、逻辑贯通和表述清晰的体系特征;而中国诗学则注重的是感悟体验的非理性或超理性的感悟思维⑧,感悟思维培育了中国传统诗学直观体验、灵气飘逸和整体把握的生命形态⑨。中西诗学之所以迥然有别,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由于它们在思维方式上的这种截然不同。也就是说,思维方式的不同,应该是中西诗学最本质的差别所在。而各自所擅长的思维方式同时亦是各自的优势,也即西方诗学的优势在分析推理上,中国诗学的优势则是感悟体验⑩。因此,要在当下建立一种中国原创诗学,就应该在自己的这一优势思维——感悟思维上着力,根据自身思维的特点和传统,扬自己之长——感悟,补自己之短——学理分析,并试图将两者融而合之,构建一种充满现代性的感悟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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