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大众文学”,特指民间文学和俗文学,是与“雅文学”相对而言的。新时期文学的进步,自然首先表现为“雅文学”的“裂变”与发展,但这种发展无论如何“巨大”,从文学生命的整体来看,它也只能是其中的一个部分,一个层面。因此我们还必须关注同样是文学“家族”成员的民间文学和俗文学。 从“文学是人学”立论,民间文学和俗文学本应是文学命题中应有之义,尤其对于广大中下层民众来说,更是长久为伴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然而在“左”的文艺思路路线统治时期,它们曾一度被打入“另册”,剥夺了生存的权利。新时期文学的另一历史性进步,就是恢复了它们的生存权,并促成了积极发展。 一、民间文学重新活跃 新时期民间文学是新时期人民大众心声最直接、最真实、最生动的反映。主要形式是歌谣和笑话。这些作品,明白晓畅,爱憎分明,尖锐幽默,现实感强,深受人民喜爱,虽然仅靠口耳递送,但传播之快、之广,甚至超过书刊,其优秀者,真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70年代后半期,“文革”刚刚结束,许多关于“四人帮”及其爪牙们的政治笑话便从人民口头喷涌而出:有的鞭笞他们“篡党夺权”的狼子野心,有的揭露他们荒淫无耻的生活真相,有的讽刺他们专横跋扈的丑态,有的嘲笑他们不学无术的愚状,辛辣诙谐,入木三分。当时,还流传着一些智擒“四人帮”、颂赞老一代革命家大智大勇的“传奇”故事。这一时期的作品色调明朗,激情饱满,既是民众心理的自然宣泄,又与时政高度一致。 自80年代起,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动和深入,民间文学内容的重心也转向新的领域,并且不断深化和发展。这一时期,改革推动了经济的进步,也引发了许多令人无法回避的新问题、新矛盾、新困境。新的民间文学作品就是人民大众面对新的现实,关注、思考的一种精神创造,其中贯注着焦虑和批判意识。 就所听传的部分作品来看,这种焦虑和批判,主要指向三个方面:分配不公;官员腐败;社会风气恶化。 分配不公问题暴露较早,日见复杂,至今仍然严重存在。我国的改革是从农村起步的,80年代初期,农民日子有所改观,相形之下工人境况不佳,最尴尬的是知识分子,他们摘掉了“臭老九”的帽子,又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下,被媒介抬得老高,但实际待遇却不见改变,所以传出一则顺口溜: 老大愁,老二笑,老九光着屁股坐花轿。 不久,经济特区开始起动,个体户迅速发展起来,“不公”的面越来越大,同时官员腐败初露端倪,于是又传出新作: 富了海边的,发了摆摊的,苦了上班的,穷了靠边的,醉了当官的。 后来,人们发现情况还要复杂得多,便着手把共和国“公民”分等,先是分为“十等”,后来发展成“十五等”,被约定为“十五等公民歌”到处传布: 一等公民掌大权,批条划圈就来钱; 二等公民是官倒,倒了批条倒指标; 三等公民有后台,弄点名堂就发财; 四等公民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 五等公民交警队,公路旁边吃社会; 六等公民管车船,马达一响就要钱; 七等公民当导游,年年月月吃回扣; 八等公民干个体,拐了老张拐老李; 九等公民是电霸,不给好处就拉闸; 十等公民手术刀,拉开肚子要红包; 十一等公民管收税,不塞票子你倒霉; 十二等公民是教师,一年四季欠工资; 十三等公民“老大哥”,关了工厂没吃喝; 十四等公民做田劳,交了公粮打白条; 十五等公民是盲流,不知何处是尽头。 已不止是分配不公,还涉及到官员腐败及社会风气问题,实际上它为社会所存在的种种问题,描绘了一幅“全景图”。自然,并不是“歌”中所列每一类问题都是同类公民所全体共有的。而且有些问题,如给农民打白条、拖欠民办教师工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但它们确实点到了各类“公民”中所存在问题的要害,因此人民把它作为自己的心声互相传说。 在分配不公中,最严重的要算“脑体倒挂”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知识分子的相对贫困日益严重。一则顺口溜风趣形象地道出了这种状况: 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仔细一看,是社会科学院的。 由于经济的困乏,像中国社会科学院这样的国家科研单位,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不仅科研人员待遇(工资、住房、奖金等)甚微,而且许多正常的学术会议无法举行,许多严肃的学术刊物被迫停刊,许多重要学科后继无人,正面临自然萎缩和淘汰的局面。更令人忧虑的是这种状况还不知要延续到何时? 官员腐败,受害最大的一是国家二是平民,老百姓对此最为关心,反映最为强烈,这方面的歌谣也最为丰富。 反腐歌谣首先指向那些贪污腐败的高官要员们,采取的形式也极具讽刺意味。如有一首《新长征歌》,是套用毛泽东《长征》诗编成的: 贪官不怕饮酒难,千杯万盏只等闲; 啤酒白酒五粮液,生猛海鲜走鱼丸; 酒过三巡胸中暖,公款买单心不寒; 更喜小姐白如雪,三陪过后尽开颜。 另一首则依照“四项基本原则”,为这些人编出《新四项基本原则》:“抽烟基本靠送,喝酒基本靠供,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还有一段题为《三五牌干部》的顺口溜,更是脍炙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