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A811;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283(2006)06—0032—06 马克思主义的文艺观虽然是19世纪创造的精神财富,但它并未因时间的消逝而失去其内在活力。在一个多世纪的历史中,马克思主义的文艺观之所以不断地显示出强大的理论生命力,如詹明信所言:“马克思主义阐释学比今天其他理论阐释模式要更具语义的优先权”[1],并且在思想的根基方面,不断影响了20世纪一批杰出文论家与美学家的理论创造,衍生出如“西方马克思主义”、“新马克思主义”等马克思主义之后重要的思想流派与文论资源,究其原因,正源于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鲜明的价值指向及其独具的思想智慧。马克思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而他的历史观从一开始所确立的出发点与所蕴含的内容,就是对人的现实关切与终极眷注。从这种基本命意出发,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确立自己的文艺观时,并没有把文艺与人的整体发展割裂开来,而是从人的不断提升与构建,从培养人的完整性与丰富性的目标出发,积极规定其文艺观的基本内容。今天,进一步探讨马克思主义文艺观所蕴含的价值指向,对深刻把握马克思文艺思想的精髓与灵魂,完整理解马克思主义之后当代西方文论的基本精神,建立中国文艺理论坚实的价值根基与科学的知识形态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 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的文艺理论是马克思整体思想构成中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的形成有着自身鲜明的特征,它不是从纯学术角度把文学艺术仅仅作为一门学科来研究,而是与其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研究的总目标相一致的,即不只是要在这些学科领域掀起一场革命,而且要将其转化为一种精神武器,为实现人类的理想社会去奋斗。这就决定了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从推动社会历史的进步,促进人的发展和完善来理解文艺的。因此,马克思主义文艺价值根基的形成也源于其“人学”理论。 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作为马克思主义的最高命题,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的价值取向,也是马克思主义文艺价值指向确立与形成的思想基石。① 我们知道,与西方传统哲学执著于通过理性思辨探寻外在世界本原的方式不同,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视野中,着眼于现实生活世界,关注“现实的人及其活动”,是其理论观照的重心和焦点。正是基于这种内在的价值需求,马克思将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确立为哲学的基本目标,并将其贯穿于理论活动的始终。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马克思就明确提出,共产主义使“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2]123。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进一步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灭亡后,“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的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3]。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更加明确地总结到,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个人全面而自由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4]。由此可见,马克思、 恩格斯始终将其理论的追求与共产主义理想目标的实现紧密相连,明确显示出旨在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价值取向。这就在哲学思想方面,为其文艺价值指向的确立,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与方法论基础。从某种意义讲,马克思和恩格斯也正是从其人学思想的价值取向出发,通过专论、兼论和散论等不同方式,梳理文艺的发展史,研究对人类精神产生过积极影响的作家和作品,批判那些妄图阻碍人类精神朝着健康方向发展的作家、作品,同时还热诚地支持具有一定的社会主义倾向的作家,把文艺 的发展同人类自身的发展与解放紧密结合。如《共产党宣言》所倡导的“世界性文学”的概念,就旨在通过文艺克服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克服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使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为公共的财产;而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提出的“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的思想,更加自觉地显出马克思以美的理想和尺度来引导与规范人自身的生产和艺术作品的创造。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非常深刻地指出,人要彻底获得解放,成为真正的人,必须经过两次提升。一次是“人的最重要的历史活动”,“即人的生活必需品的生产”,“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一次则是在“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一个有计划地从事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在社会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恩格斯认为,人的第二次提升将使“人自身以及人的活动的一切方面,……都将突飞猛进,使以往的一切都黯然失色”。[5] 这就是说,从整体上看,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与社会文明的进步和人类理想的实现基本上是同步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文艺发展的价值期盼,正是寄希望于在文艺作品中描写和再现那些能充分体现推动历史发展进步力量的美好人性。可以看出,他们的社会理想和人的发展的价值期待是内在统一的。正像伊格尔顿所总结的,马克思主义的文学思想和文学批评“是一个更大的理论体系中的一部分,这个体系旨在理解意识形态——即人们在各个时代借以体验的社会的观念、价值和情感”[6]。 “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之所以构成马克思主义哲学及其文艺价值指向的理论依据,还在于这一命题对人的发展的规定具有科学的完整性与全面性。就其现实性而言,所谓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既包括人的全面丰富的社会关系的形成、人的需求的多方面发展、人的能力的全面提高和自由个性的充分实现,也包括人与自然关系的全面和谐以及因此而实现的人的多样性需求的充分满足。而从理论上分析,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科学内涵则在于,人的类特性、社会特性和个性在个人那里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7]196 这就是说,在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视野中,人的自由自觉的创造性活动的发展,首先体现着作为人的类特性存在的、人的主体性及其内在本质力量的充分发展。对于个体而言,只有充分发展和实现人的这一类特性,才能真正成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个人。其次,在马克思看来,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并非单个人的独立行为,只有在社会整体发展的意义上,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才有可能成为现实。所以说,“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也是指人的“社会特性”在个人那里的充分发展,它不仅是人类的本质向个体的回归,亦表现为个人对社会特性的重新占有。在马克思看来,建立在人的社会特性不断完善基础上的个体,必须“使自身的自然中沉睡的潜力发挥出来”,从而也获得人的个性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它包括人的个性、能力、人格、需要和知识的协调发展,人的自然素质、社会素质和精神素质的共同提高与发展。可见,马克思关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界定,是一个十分完整的思想体系。正是通过这种系统的理论阐释,马克思明确将其确定为唯物主义哲学的最高命题与其文化实践展开的重要价值取向[7]196—201,它毫无例外地对人类的文学艺术实践有重要的方法论指导意义。实际上,马克思经典作家也正是把文学艺术的创造与欣赏归结为人的自由自觉的生活活动。这种活动从主体的属性看,是对人的本质的全面占有,具有自由自觉的活动特性;而从客体的属性看,则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审美外显与对象化,具有精神创造的多样性与丰富性。马克思文艺活动论的理论启示人们,文艺的出发点、联结点和归宿点是人,文艺是提升和构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的重要途径。这也正是文学作为“人学”的重要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