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教师专业发展中的知识分子意识

作 者:

作者简介:
郭祥超,陕西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郭祥超,男,山东德州人,陕西师范大学助教,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教育哲学、教育基本理论。

原文出处:
教师教育研究

内容提要:

“知识分子”是一个内涵不断变化的历史性、开放性的词语,知识分子与人类社会同在。知识分子意识是知识分子对自己角色、使命、价值追求和生存方式的自我意识,主要有理性批判意识、社会参与意识、非专业化意识。教师有可能成为知识分子,在专业发展中,教师在一定程度和特定意义上可以具备知识分子的某些意识,这有助于解决教师专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角色单面化、过度专业化和崇尚技术化的问题。教师在教育教学中需要自觉努力维护、构建课堂的公共性,并致力于将自己和学生培养成具有批判、探索、创新精神的民主型主体。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7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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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65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5905(2007)03-0001-05

      教师专业发展问题,不仅引起学者们广泛的关注和讨论,而且对我国教育教学实践的影响与日俱增。然而教师专业发展是在当代社会职业分工更加细密、学院体制更加制度化、技术工具理性无所不至的历史背景下推进的,必然受到时代背景和教育发展趋势的影响,存在着诸多人们尚未充分考虑和研究的问题。鉴于教师和知识分子之间广泛而复杂的互涉关系,聚焦教师专业发展中的知识分子意识,在当代知识分子理论的语境中深入探讨这一问题有助于人们对更多教育问题的思考,将成为一个有研究意义的话题。

      一、知识分子与知识分子意识

      由于诸多复杂的原因,“知识分子”是一个人们熟知但未必真知的概念范畴。雷蒙·阿隆认为,“知识分子”一词具有恒常变化性和非完全封闭性特征。[1] 刘易斯·科塞也提出,“知识分子”是现代用语中极少数的最不精确的称呼之一,知识分子作为理念人,是为理念而生的人,而不是靠理念吃饭的人。[2] 齐格蒙·鲍曼则指出,知识分子这一术语并非对一个业已存在的种类的描述,而是一种广泛开放式的邀请。[3] 弗兰克·富里迪认为,定义知识分子的不是他们做什么工作,而是他们的行为方式、他们看待自己的方式、他们所维护的价值。成为一个知识分子与谋生的方式无关。[4] 可见,“知识分子”是一个具体内涵在历史中不断变化的、具有一定开放性的词语,在语用学意义上几乎最容易引起歧义,并且不是指一种现成的、特定的职业,而是指一种生成中的有特定生存方式和特定价值追求的人群。其实任何关于知识分子的定义都是规定语词含义的唯名定义,而非揭示概念内涵的实质性定义,当然这种唯名定义应该尽量与人们的语言实践符合。[5] 在当代历史背景下,可以认为,“知识分子就是指那些智力水平较高、对自然或社会问题怀有一贯而浓厚的探索兴趣并有所创新的人。”[6] 由此出发,可以肯定地说,知识分子与人类社会共在,不存在知识分子的“死亡”问题,即使在当代社会,知识分子没有消失也不会消失。现当代社会异质性知识分子的大量出现并不意味着知识分子同质性的消失,只是表明任何知识分子都应该具有特定专业的教育背景和特定职业。[7] 这只是知识分子社会角色和社会地位的变化调整。

      知识分子意识是知识分子对自己角色、使命、价值追求和生存方式的自我意识。主要有理性批判意识、社会参与意识、非专业化意识、自由意识、独立意识等。理性批判意识作为一种态度,是知识分子的显著特征之一。阿隆将知识分子的批判方式分为三种,即技术批判、道德批判、意识形态批判或历史批判;[8] 福柯认为特殊知识分子也具有批判职能和使命;[9] 古德纳提出拥有文化资本的知识分子新阶级诞生后会产生“批判性的话语文化”。[10] 当然需要注意到,知识分子的理性批判有时表现为维护体制和现状,[11] 这是对批判现状的一种更高层次的批判,也是批判之所以具有理性的根基之所在。教师的角色和工作使命决定了教师更多意义上是这种维护式的批判,因而也就拥有特定的符合教师职业特点的理性批判意识。社会参与意识是知识分子另一种重要的自我意识。“成为一个知识分子意味着社会参与”。[12] 萨特倡导知识分子应该积极参与、深入介入社会现实生活;葛兰西提出有机知识分子也是以改造世界为志向的人。在知识分子日益异质化的今天,不同身份、职业的知识分子,其社会参与的具体方式和深度、广度是有显著差别的,不可一概而论,社会参与意识也表现出复杂性的一面。非专业化意识不是拒斥、反对专业和专业化,而是对过度专业化保持一种应有的警觉。萨义德把知识分子视为封闭性的专业之外的业余者和局外人,明确提出反对过于注重专业化的所谓“专业态度”,[13] 他提倡的“对权势说真话”不仅仅指知识分子对政治权势敢于发表独立见解,也应该指对专业权势敢于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管他实际身处专业之中还是之外。莫兰对超级专业化这种极端的、抽象的、分割的、封闭的专业化进行了激烈批评,指出这导致了责任感和团结精神的削弱,使人们看不到总体和根本的东西。[14] 如果说传统知识分子的角色、意识和功能是一种神话,那么过度的专业意识、功能则是另一种神话,在这二者之间不妨遵循中庸之道,在公共意识和专业意识之间保持一种必要的张力,形成合理的互动,立足具体专业,放眼公共领域,心怀公共事务,追求富有专业见识的公共批判,这对处于专业发展之中的教师来说尤为重要。

      自由意识和独立意识也是知识分子的两种重要的自我意识,然而,按照布迪厄的说法,知识分子作为“统治者中的被统治者”,是一种悖论的存在,既是纯文化的自主的又是入世的。[15] 可见,知识分子的任何自由和独立、自由意识和独立意识都是有限度的,过犹不及。正如阿隆所说的,过于强调自由和独立,极端的鼓励人民反抗,已经成为一种意识形态,成为知识分子提供给人民大众的鸦片。[16] 退一步说,教师的社会地位、职业角色和教书育人的使命决定了自由意识和独立意识在教师身上表现得很不明显,故这不是本文探讨的重点。

      二、知识分子意识在教师专业发展中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教师专业发展一般理解为教师在教育教学活动中,由非专业人员成长为专业人员的过程,是教师个体的、内在的专业化的主动提高的历程。在当代学校教育中,教师专业发展对提升教育教学质量、促进学生和学校的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

      由于教师并不必然成为本文所理解的意义上的知识分子,所以有必要讨论知识分子意识在教师专业发展中存在的可能性。在英语、法语、俄语等西语中,从词义上考察,知识分子有肯定性和否定性双重含义:受过良好教育、智力水平较高者是肯定性含义,对现状不满捍卫正义者是否定性含义。[17] 现代社会中的教师在肯定性意义上是知识分子一般而言是毋庸置疑的,但教师在否定性意义上是否是知识分子,是应该具体讨论的,因为教师对社会的批判是有限的。教师不是现成的知识分子,教师成为知识分子是一个自为的过程,是反思型教师、研究型教师的真义和很高的境界,也是教师专业发展的应有之义和不懈追求的较高目标,当然只有极少数教师才能达到本文所理解的意义上的知识分子的层次和境界,绝大多数教师只是扮演“半支配阶层代言人半公共知识分子”的角色(吴康宁教授语)。即便如此,也不能简单的判定大多数教师和知识分子无缘,相反可以认为他们拥有成为知识分子的无限可能性,二者之间不存在天然的鸿沟,所以在教师专业发展中不能排除他们具有知识分子意识的可能性。加之知识分子意识在一定程度上未必是他们特有的,由于教师和知识分子之间存在广泛而复杂的互涉关系,教师在一定程度和特定意义上可以具备知识分子的某些意识。此外关于教师专业发展的大量研究也表明了知识分子意识在教师专业发展中存在的可能性。

      教师专业发展过程中容易出现角色单面化、过度专业化、崇尚技术化和过度校本化的问题,不约而同地强化了教师所扮演的特定社会角色,有将教师专业发展凝固为一种背离其初衷的意识形态的危险,所以有必要强调和突出教师专业发展中的知识分子意识。当然这不是对教师社会角色的简单界定,不是要求教师必须成为知识分子,只是明晰教师在教育教学和专业发展中应该具备的一种意识和心态,倡导教师的知识分子价值追求,成为教师专业发展的促进方式。这可以形成一种合理的开放性的半岛式的教师专业发展,以防止文化和教育中平庸的出现,充分发挥教师专业发展对学生和学校发展的积极作用。具体而言,首先,有助于保持教师角色的多样性。教师在教育教学中实际扮演教员、领导者、心理保健者、纪律执行者、青少年的知己和朋友、为人的榜样等多种角色。[18] 一个具备知识分子意识的教师会积极回应社会和家长、学生对自己的角色期待,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诸多角色,以免成为教育教学中单面度的人。其次,有助于避免过度专业化。佐藤学从教师的实然方式和存在方式的角度提出,教师事实上是儿童与成人、外行与专家、学习者与教育者、实践家与理论家、从属者与掌权者的“中间人”角色。[19] 教师实际上处于外行和专家之间,而绝不是专家。教师具备这种意识,就有可能始终保持一种谦逊的专业态度,避免自身陷于过度专业化的泥沼,同时使学生在学习中不被过度专业化所侵扰,能够掌握总体性的知识、形成对世界的整体性的理解并且形成应有的社会责任感。由于作为教师工作根基的公共使命的丧失,将会瓦解教师工作的专业性,[20] 因而在强调教师内在的、主动的、自觉的专业发展的同时,也应该关注教师与同事、家长、社区乃至整个社会的关系,进而明确教师在教育教学中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所以教师作为“反思实践者”不应该仅仅是专业方面的反思,还有超出专业之外的更大范围的反思内容和对象,这也是“生态取向”的教师专业发展的要求。再者,有助于使教师免于成为单纯的“技术熟练者”,从而有效抵制教育教学中普遍存在的技术取向、行为取向、工具取向。教师专业发展应从哈贝马斯所说的技术兴趣上升到他所说的实践兴趣和解放兴趣,在这个过程中,教师的知识分子意识是必不可少的。另外,校本培训、校本教研、校本管理确有针砭时弊之效用,但“校本化运动”是否会过度发展,反过来限制教师的眼界、发展资源和发展空间,也是需要进一步深究的问题,相信教师专业发展中的知识分子意识有助于“校本化运动”的良性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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