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60(2005)04—0024—08 跨学科研究是当代社会科学研究的一股潮流,已波及东西方的教育研究领域,使其发生深刻的变革。尤为引人注目的是,目前国内外的教育研究,已突破探求普适性原理的单一格局,迈向探究情境化的教育意义。我们从教育叙事、教师自传等方面的研究可窥见其一斑。因而教育研究者在从事研究活动之时,始终把语言问题置于醒目的位置,提升语言的价值和解释力,注重发掘符号的潜能,通过语言而把教育主体的体验转化为符号形式,借助符号而建立各种对话关系,这体现的是语言学取向的教育研究。其具体表现为,在研究行为上,教育研究者深入儿童真实的生活,也深入教育研究者自身的研究工作,通过对这些教育生活及研究工作进行反思性的描述,达成建构丰富的教育意义的目的;教育研究的成果是以文本的形式出现,其教育意义开放,取决于读者对文本中话语的理解。本文试图从语言学的发展趋向及社会变革的维度,分析当代教育研究出现语言学取向的深层根源,揭示语言学取向的教育研究的关键特质,阐明其主要的研究范式并对之作出评价和反思,于我国教育研究的发展具有反思性的拉力。 一、教育研究缘何出现语言学取向 在笔者看来,当代教育研究出现语言学取向是同语用学的兴起、语言本体的价值和社会变革的现实存在直接的关联,换言之,语用学对教育领域的穿透,语言本体能量的推力以及社会变革的现实,共同促成了语言学取向的教育研究。 细究起来,语用学对当代教育领域的穿透,是导致教育研究出现语言学取向的原因之一。20世纪下半叶,西方语言学领域出现重大的转型,即语言学研究的重心从原来的“语义学”转移到“语用学”,这是语言学发展的一大转折。其结果是,语用学逐渐成为语言学中最醒目的学科。从根本上讲,语义学强调的是词语与词语的所指(意义)之间的关系,而“语用学强调语言的表达者及语境的作用,力主语言的实质在于表达和理解”。[1](p.102) 这就意味着语言表达者所陈述的语句,不仅表达了某种经验的事实,还暗含表达者的言外之意,这体现的是话语的功能。随着语用学研究的纵深发展,其影响面不断拓宽,结果语用学的观念逐渐成为占支配地位的主流意识,这悄然地改变了实证主义的科学哲学,使人文和社会学科先后发生语言学转向。由此,人文和社会学科的研究更加贴近社会,切入人们的真实生活,原来抽象的学术理论逐渐被鲜活的生活实践所替代。及至20世纪80年代之后,语用学的理论和观念逐渐弥散到教育研究领域,引发了教育研究者对语言的高度敏感和关注。由此,如何提升语言的价值和解释力,充分发掘符号的潜能也就成为教育研究者着力思考的重要问题。这刺激着那些具有新的研究抱负的教育者逐渐走出传统的理论研究的框架,将研究视线更多地投向学校、教室等微小的规训空间,关注教师和儿童的真实生活,关注弱势群体的真实生活,通过对这些真实的生活进行反思性的描述,目的是为了建构丰富的教育意蕴。教育研究成果是以教育文本的形式出现,其教育意义开放,取决于读者对文本中话语的理解,形成语言学取向的教育研究。 如果说语用学的勃兴是教育研究出现语言学取向的外在动因的话,那么,语言本体蕴藏着的丰富能量及其对教育研究潜在的推力,则是当代教育研究出现语言学取向的内在动因。事实上,在传统和当代的教育研究中,语言在教育研究中的功能存有明显的分野。在一些教育学者看来,传统的教育研究偏向认识论,是一种重思辨、实证和分析的研究,而语言在研究中所发挥的作用,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媒介或桥梁,或仅是表意的工具。这样一来,教育研究的思维属于直线式,具有逻辑性和平面化的特点。而当代教育研究推崇语言,偏向语言本体的研究,这是因为,一方面,我们可以把所有的教育问题归结为语言问题,而这些教育问题可以由丰富的语言来表达,也可以由丰富的语言来体现、反映,而且,借助语言,所有的教育问题可以得到深层的反思和体验。另一方面,语言对描述、回忆和反思个体的经验具有特殊的价值,具体而言,语言可以创造和描述个体的生活世界,使其知晓正在经历的事情,借助语言,“个体不仅能发现自己内在的经验,而且可以回忆和反思各种生活经验”;[2](p.46) 由于教育主体的生活世界是由复杂的经验领域构成,而这些经验相互联系,彼此渗透,因而通过语言来探讨这些经验成为可能。所以,在教育研究中,语言至关重要,教育理论研究者、教育实施者和受教育者均可用文本来谈论和表达所有的经验,进而推动彼此发生交互作用和影响。 从社会学的视角来看,教育研究出现语言学取向有其深刻的社会现实基础,即后工业社会的来临。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揭示了后工业社会的实质,进而分析其引起的一系列深刻的变革。在他看来,人类社会历经了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和后工业社会,而在这三种不同的社会形态中,人类社会所面临的主要任务和反映的基本关系是截然不同的。前工业社会属于典型的农业经济社会,人类社会所面临的主要任务,是从自然中直接获取生活资料,这反映的是人与自然的直接关系;工业社会对应工业经济,与前工业社会相比,尽管其经济形态发生了巨变,但人类社会所面临的主要任务和反映的基本关系,依然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变化的不过是人通过机器而从自然中获取生活资料;“后工业社会是以服务经济和知识经济为特征,使上述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人类社会的主要任务并非从自然中获取生活资料,而是如何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3](p.125) 即寻求人际间的沟通与社会的和谐,社会的基本矛盾,也由人与自然的关系转变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从本质上讲,语言沟通是人际间交往关系最基本的形式,可以促进人与人达成相互理解和形成共识,这投射到教育上,沟通、对话和协商就成为教育的核心理念。由此,语言及其使用成为教育研究者关注和研究的对象,使教育研究出现语言学取向,促成语言学取向的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