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交,中国文学批评呈现出多元多潮的纷繁状态。“酷评”,一类专以唱反调的否定名作家作品为主,追寻时尚,制造商业化效应的文学批评,也惊世登场。 “酷评”,和世纪之交在中国社会出现的一种在青少年中引为时尚的“酷”文化相联系,却又不尽相同,它是以相应的社会思想文化思潮做基础,在文学批评领域中展示批评者面貌的,以专门批判名人名作的否定性结论作为特殊标志,并带有相应商业化(广告化包装化)手段的一类文学批评。可以说,它是一种不可忽略的文化风景,一类值得评价的文学批评现象。 一、“酷评”现象 20世纪90年代中期,一种被称为“骂派”批评的现象,在中国文坛浮现。应当指出,这种“骂”,在社会中被赋予了不同的理解。一类是指与完全赞美(其中有的同样也包含商业化目的)的作家作品评价不同,有不同意见的批评文章。一类则是并非一般的不同意见,而是以否定作家作品的全部(或基本方面)文化意义,甚至用语失去文雅节制,带有血色与喊腔的激愤之评。“骂派”批评的叫法并没有多久,它们作为潮流也并非抢眼。以后,这种骂派批评中的后者,与现代文学史研究乃至社会文化中,对基本的人文精神,对鲁迅、老舍、茅盾等经典作家的否定性倾向的思想文化潮流相混合,又与社会时尚中的“酷”文化相结缘,而被称为“酷评”。应当说,“酷评”现象极为有趣的一点是,目前没有一个批评家公开自称为“酷评家”(至少在我有限的阅读范围内)。“酷评”一词多出现于对这类文学批评不满与否定的意见之中。而出版界则兴趣盎然。有些出版者一则以发表(甚至策划)这类文章而惊人,一则干脆将这类批评公开宣称为“酷评文丛”。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列入该丛书的一位作者却公开声称,自己“这样的文章不算酷评”。 “酷评”这一词,并没有得到特别认真的专门梳理。有的指时尚批评(新潮前卫),有的指骂派批评(广义的否定性结论),有的指不讲学理的批评(残酷无理)。 本文则试图通过分析,给出一个我所理解的严酷评”定义。 二、“酷评”样本 我所理解的“酷评”,是一种对具有文学意义的命题,带有文学批评的言语方式,以激烈的方式否定批评对象的文学意义而带有整体否定的文学批评。简言之,是文学的,却非学理的;是激情的,却非理性的。 由此,我将两类批评划出“酷评”之外。一类是学者的学理批评,如王彬彬的《文坛三户》,虽然也激烈地批评了余秋雨,却是“从学术和学理的层面做个案研究”,是其“最具学术和学理功力的一部专著”。(注:丁帆《“与人驳难”的批评姿态》,《文艺争鸣》2002年第4期。)虽有否定性意见,却是学术姿态的学术观点。一类是文化批评,如王朔的《我看鲁迅》,(注:《收获》2000年第3期。)它在精神上与世纪之交的“酷评”是同一潮流(且是这一文化潮流中的高音),但却是非文学问题的文化思想批评。它违背了一般的文学常识。 “酷评”最有代表性的文本,是一本书和一篇文章。书是《十作家批判书》,(注:朱大可等《十作家批判书》,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11月第1版。)文章是葛红兵先生的《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坛写一份悼词》。(注:葛红兵《为20世纪中国文坛写一份悼词》,《芙蓉》1999年第6期。)之所以选这两个文本做代表,一是出于我对酷评的理解,它们具有充分的代表性,二是从社会的、文学批评的影响来说,它们也较广泛地引起了注意和批评。 三、酷评家 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批评家自诩为“酷评家”,这大约说明了“酷评”尽管很“酷”,却并非有好的名声,对酷评的批评也限于具体的“酷评”文章,或笼统的“酷评”现象。这当然显示了批评的成熟,是为了讨论问题,而非讨论作者的名义。同时,也显现了中国文学批评传统中的宽厚与宽容(一度在政治批判运动中的粗暴指名不在其中)——与“酷评”立场正好相反。 对“酷评家”,曾有一种误解。将严厉的批评家称为理想的“酷评家”,如“别林斯基就曾是俄罗斯文坛的一个‘酷评家’”。汤奇云先生称其是一种“心目中的酷评家”,还把中国的鲁迅,还有茅盾这样的批评家,也列于其中。这位作者处于一种矛盾的境地:一方面,他认为“话语尖刻,立场偏激,不是我们心目中的酷评家。这种人与愚昧而缺乏修养的骂街的泼妇没有两样”。另一方面,他又认为他是用褒义的内涵使用的。(注:汤奇云《“酷评家”:批评界的谬种》,《文论报》2001年2月15日。)我对这样为“酷评”之名翻案的意见深不以为然。“酷评家”并不是一个褒义词。中国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酷评”现象,已使真正的具有学术意义的文学批评蒙羞获耻。在一些“酷评”中,鲁迅已被彻底否定了。把“酷评”当成了褒语,将“酷评家”作为心目中伟大、杰出的标准,不但不能划清严肃批评和“酷评”的界限,反而有损于伟大、杰出批评家的声望。不但没有积极意义,相反,还有很严重的消极影响。 在具体说到中国“酷评家”时,有这样几个例子。代迅先生提到,余杰强迫余秋雨忏悔是一例,葛红兵为20世纪中国文坛写“悼词”又是一例。(注:代迅《关于“酷评”:以余秋雨现象为例》,《文艺评论》2001年第2期。)客木先生在《“骂派”批评家档案》中提到了八位,既有大陆的,又有台湾的,既有文学批评的,也有文化批评的。(注:客木《“骂派”批评家档案》,《作品与争鸣》2001第3期。)李运抟先生在《关于“骂派批评”的新思考》中,则提到王朔讨伐金庸,朱大可等人的《十作家批判书》,还有韩石山,余杰、王彬彬等。(注:李运抟《关于“骂派批评”的新思考》,《芳草》2000年第10期。)显然,“骂派”批评在使用上,是被有些论者看作与“酷评”同一语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