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G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4)05-0081-05 近年来,在对文艺学学科的反思中,陶东风教授的观点是颇值得注意的。他认为,由于“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以及审美活动日常生活化深刻地导致了文学艺术以及整个文化领域的生产、传播、消费方式的变化,乃至改变了有关‘文学’、‘艺术’的定义”,因此,文艺学应该“正视审美泛化的事实,紧密关注日常生活中新出现的文化/艺术活动方式,及时地调整、拓宽自己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具体的做法就是搞“文化研究”[1]。这样,“日常生活审美化”和“文化研究”就成为支撑陶东风思路与理路的两个关键词,并成为他反思文艺学学科的基本动力。从宽泛的意义上说,笔者也是“文化研究”的受益者,对于包括陶东风在内的介绍、传播、研究“文化研究”的学者一直充满敬意。实际上,也正是通过他们的工作,才给中国文学理论界的学人带来了新的观念、方法和思维方式。但是,在进一步思考“文化研究”的过程中,尤其是陶东风等学者提出了“日常生活审美化”这一命题之后,笔者又发现这一命题其实存在着问题,中国的“文化研究”已开始走入了某种误区,因而不得不把困惑和问题提出来,以就教于陶东风教授。 一 陶东风近年来在多篇文章中的核心观点有二:一是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兴起,一是倡导文化研究。前者是一个事实判断,后者则是建立在这个判断之上的学理回应或学术选择。在一定程度上,笔者觉得能够认同这种学术选择,但这种选择也隐含了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问题。笔者之所以能够认同这种选择,是因为从文学批评的内部发展逻辑考察,20世纪90年代以来逐渐兴起的文化批评实际上是继政治/社会批评、审美批评之后的第三次转型[2](P3-9);而从文学理论的体系结构方面去考察,现行的文学理论体系是建立在对文学经典的阐释基础之上的,但由于与现实的脱节,文学理论面对当今的文学与泛文学(尤其是面对大众文化)已丧失了应有的阐释能力,一旦发言,即意味着错位和扑空。所以,文学理论只有把那种面向经典的阐释模式转换为直面现实的阐释模式,进而介入到大众文化的研究中,才能拓展其生长空间[3](P13-15)。在前一个考察中,笔者只是从新时期以来文学批评逻辑演进的内部论证一个文化批评的合法性问题,并没有涉及文化研究;而在后一个考察中笔者已经意识到,一旦让文学理论面对当下的文学与泛文学或大众文化,文学理论将不可避免地变成文化研究。 这样,当笔者在陶东风的文章中读到以下文字时就不感到吃惊了。尽管笔者不能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但他所思考的问题也正是笔者在思考的问题。他说: 秉承英国文化研究的传统,中国当代的文化研究/批评已经极大地超出了体制化、学院化的文艺学藩篱,拓展了文艺学的研究范围与方法,从经典文学艺术走向日常生活的文化(如酒吧、广告、时装表演、城市广场等)。这种研究进入到了文化分析、社会历史分析、话语分析、政治经济学分析的综合运用层次,其研究的主旨已经不是简单地揭示对象的审美特征或艺术特征,而在于解读文化生产、文化消费与政治经济之间的复杂互动[1]。 英国文化研究的先驱威廉斯和霍加特就是挣脱了“利维斯主义”(Leavisisrn)的束缚之后,从传统的文学批评中走出来的[4](P2)。当陶东风指出中国的文化研究和批评秉承了英国文化研究的传统时,尽管这一判断大可商榷,但其意图似乎可以理解,他是想从20世纪50-60年代英国文化研究的转型中汲取理论资源和学理依据,从而进一步暗示中国当代文化研究的合法性。 但是实际上,从近年来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他谈到的英国文化研究只是一种象征性的提法,并没有更多地动用“伯明翰学派”的遗产;相反,促使他谈到中国当下文化研究迫切性的理论资源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中的观点,一是韦尔施《重构美学》中的论述。费瑟斯通指出了“日常生活审美化”(the aestheticization of everydaylife)的三种含义或三种表现形式[5](P95-105),韦尔施认为“日常生活审美化”已经渗透到西方社会的方方面面,“它从个人风格、都市规划和经济一直延伸到理论。现实中,越来越多的要素正在披上美学的外衣,现实作为一个整体,也愈益被我们视为一种美学的建构”[6](P4)。因为当代西方发达国家已经步入了一个后现代社会,当英国、德国的这两位学者指出日常生活审美化这个事实时,他们实际上是要为当下的社会形态找出最具代表性的特征;但是,当陶东风等学者借用这一概念来指称中国当下的现实时,却没有对这个概念进行必要的清理和鉴定,于是,在这个事实判断的背后就遗留下了一系列的问题:什么地方的日常生活审美化了?谁的日常生活审美化了?如果这是一个全称判断,那么,我们的日常生活又在多大程度上审美化了?西方学者谈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依据是其背后的社会形态,我们谈论它的依据又是什么呢?如果是社会形态,那么这将会引来更为麻烦的问题:我们进入到一个后现代社会了吗?显然,若不能对这些问题作出明确的回答,这个事实判断就势必显得空洞,也会给人留下批判的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