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29(2004)06-0060-06 一句话概说 欲望机器(Machines désirantes),为法国哲学家德勒兹与精神分析学家伽塔利在《反俄狄浦斯》一书中共同创造的概念。他俩把欲望和机器大胆折叠,翻转紧粘,使之生成一个褶子:欲望-机器,即欲望机器,可谓一种奇异之思。欲望机器试图表明,在宇宙系统与伦理关系中,有一种普遍存在的对偶关系,此即对立者的永恒轮回,永恒重复。它是因主体向往获得某物或达到某种目的而自行运转、产生能量、并经由零件与要素组成的一种装置。这装置具有欲望生产功能,能减轻欲望生产强度,提高欲望生产效率。但是,这里所说的生产,是无意识欲望机器的生产。我们不妨把这种机器叫做德勒兹-伽塔利机器。 大背景解说 从表面看,欲望与机器毫不相干。它们的结合体——欲望机器,更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其实,这机器自有其历史与逻辑的生成过程。欲望机器,首先是德勒兹与伽塔利的合作创造。欲望与机器的结合,就是哲学家德勒兹与精神分析学家伽塔利的结合。它也因此是哲学与精神分析学这两个学科结合的产物。欲望与机器的结合,作为西方哲学史的重要事件,不仅成为哲学与精神分析学的嵌合典范,而且标志精神分裂分析学的建立。德勒兹与伽塔利创立精神分裂分析学,从此取代了弗洛伊德与拉康的精神分析学。 我们知道,弗洛伊德1885年到达巴黎,师从法国神经病理学家夏尔科,专门研究歇斯底里症。1895年,他与布鲁耶尔合作出版《歇斯底里研究》,此书标志精神分析学的开端。但精神分析学的正式建立,却以弗洛伊德名著《梦的解析》(1900)为标志。因此,这门学问又称弗洛伊德主义。 弗氏将生物学上的性本能抬高为人类原动力,甚至是改变个人命运、决定社会进步的永恒力量。这导致他同合作者荣格、阿德勒的决裂。弗氏的欲盟本能(性本能)说,一直是精神分析学的基石。他先将心理存在分为3层:无意识、下意识、意识,继而改称本我、自我、超我。在他看来,本我即本能冲动,它按照快乐原则行事。自我源出本我,为一认识过程,它的活动(大部分属无意识)按照现实原则展开,即感受外部影响,满足本能欲求。超我,则是从自我中分裂出来的一个支流。作为人的良心,它依照至善原则活动,代表道德标准,调控本能表现。 1920年,弗洛伊德发表《快乐原则之外》,从此将人的本能推向生死二维。生死本能,原为与生俱来的两大人类本能。生本能,就是性欲、爱恋与建设的力量。死本能,就是杀伤、虐待与破坏的力量。简言之,前者代表肯定行为,以及正面、施动、影响的方向,后者则代表否定行为,以及反面、受动、逆反的方向。由此可见,生本能与死本能,本是一种作用与反作用的对应关系。在弗洛伊德主义层面,一切现象无不朝着上述两个方向展开或显现。 20世纪40年代后,欧美涌现出一批新弗洛伊德主义者,其中,一派以美籍德国学者霍尔尼、弗洛姆为代表,另一派要数拉康、德勒兹、伽塔利最引人注目。拉康精神分析学和德勒兹与伽塔利的精神分裂分析学,堪称弗洛伊德主义在法国造就的一对成果。前者展现忠贞,后者显示叛逆,它们共同验证了法国精神分析学派的内部冲突。继拉康《著作集》(1966)之后,德勒兹与伽塔利1972年出版《反俄狄浦斯》,再次点燃巴黎战火,促使新老两派斗争白热化。 德勒兹与伽塔利相遇 德勒兹早年一度受到存在主义影响,但很快摆脱这种影响而潜心哲学史,相继开展有关休谟、尼采、康德、柏格森、斯宾诺莎的专题研究。1972年之前,他已出版一批著作,诸如《经验主义与主体性》(1953)、《尼采与哲学》(1962)、《康德批判哲学》(1963)、《普鲁斯特与符号》(1964)、《柏格森主义》(1966)、《扎赫尔-马佐赫介绍》(1967)、《差异与重复》(1968)、《斯宾诺莎与表现问题》(1968)、《意义逻辑》(1969)等等,以及数量可观的论文。 在以上系列研究中,德勒兹对前辈哲学家的概念实行大胆重组。他发现:在相异性概念区域之间,存在普遍的扭结或折叠现象。所谓扭结或折叠,就是事物相关必须同时兼顾各方,并使它们成为共生体。这种事物之间的纽带关系,正是事物彼此联系的根据和相互依赖的保证。据此,他大大弱化概念区域间的对立性、悖论性、差异性,进而提出一个独具个人风格的概念系统,譬如自然-机器、差异-重复、时间-存在、受虐狂-施虐狂、生命-死亡等。 在德勒兹笔下,每对水火不容的概念之间,都会生成一种相依互补、却并不归入对方的多样性对偶关系。它们之间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是谁。更为奇特的是,每一概念,都会在其内部生成嵌套关系,并与其对立概念内部的类似关系,生成更具多样性的对偶关系。比如自然中的自然,机器中的机器,自然中的自然-机器中的机器。这种一体化、层次化的对偶关系普遍存在,从而深刻体现出一种对立而永恒的轮回规律。总之,概念与概念之间,因扭结而相通,同时它们又始终保持着自身及其多样性品格。换言之,它们折叠又展开,封闭又开放。这种哲学狂想,逐渐画出某种哲学的构想线条。 德勒兹的难题,是如何不断加粗这种线条,并为它寻找途径和时机。这条线成为我们重新领会一切我们已经熟知的二元关系及其观念的全新可能性,因为它大大消除或弱化了二元现象之间的时空距离。到了《反俄狄浦斯》时代,“欲望-机器”或“欲望机器”概念的生成便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这是一个研究过程的自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