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栏目特约主持人:田正平 教授 私塾,属“私学”一种,过去一直被称为“家塾”、“馆”或者“书房”,直到清末民初分官、私学堂后才有此名称[1](p.31)。它主要分塾师自设的“散馆”, 官绅、商贾等延聘老师设立的“专馆”,以及由祠堂、庙宇的地租收入或私人捐款开办的“义塾”。 清朝末期,一些把教育看作社会改良动力的有识之士积极推动科举制度改革, 建立新式学堂,推行新学制。维新人士对改革小学教育尤为重视,并主张实施义务教育,以期实现“使一国之内,无一人不受教,无一人不知学”[2](p.434)。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改良传统私塾便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同时也成为当时整个社会改良运动的一部分。 一 中国近代的私塾改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因为传统初等教育一直主要是靠私塾来完成,人们对其多存有信赖心理。面对要取代私塾的新式学堂,人们在固有理念撑持下难免产生怀疑,甚至认为“开设新学堂,殆将引诱我家子弟,使吃洋教也”[3](p.44)。类似看法尽管有失偏颇,但也反映了传统私塾教育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牢固地位。《粤教育界争废止读经问题》一文曾提到,当时民众“误会废止读经之条文,以为圣经贤传万无可废,硁硁然有抱残守缺之思,儿童父兄以此相要,顽固塾师以此相市”[4],所反映的正是传统教育观念与教育近代化实践之间的深刻矛盾。 这两者矛盾发展到极端,导致各地出现了毁学风潮,如1909年、1910年,江西袁州、江苏宜兴、浙江慈溪等地相继发生乡民焚毁学堂事件。这些事例说明初等教育近代化起步之艰难,也说明私塾教育作为传统教育的承载者所具有的惰性。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私塾在客观上也有其继续生存的现实土壤。比如, 为方便学生求学,私塾一般就近设学;在时间上则不似学堂有严格的作息规定,且每日上学时间长于学堂,让民众觉得“实惠”。私塾所缴费用大大低于学堂,“学生入私塾每季纳修数角”即可,而“初等学堂学费至少须五角,多且一元或二元”[5](p.21)。私塾通常也不像学堂那样,“有操衣费、运动旅行费、 听差节赏等之额外费”[6],这就使许多“贫寒之徒,往往不问校之良否, 以收费少者为入学之视的”[5](p.21)。 另一方面,当时小学教育的不完善,也为传统私塾教育继续存在提供了条件。 近代意义的小学直到清末才发展起来,尽管类似性质的小学早就零星出现,如1878年张焕纶所办的正蒙书院(1882年改为梅溪书院,1902年改为梅溪学堂),1895年钟天纬在上海创办的三等学堂等,但小学教育真正大规模兴起还是在戊戌之后。1898年,清朝政府公布《定国是诏》,命各省、州、县、府开设中西学堂,州县书院改为小学[7](p.422)。相应地,清政府还制定了建立小学的计划,特别是1903年颁布的《奏定学堂章程》,对小学的学制、管理、课程、师生等都做了统一规定,这也标志着中国初等教育走上了近代制度化的轨道。 近代小学主要来源有三:一是新建的新式小学堂, 如江苏两级师范学堂之附属小学堂、上海龙门师范学堂之附属小学堂等;二是书院改建的小学堂,如杭州紫阳书院改为仁。和高等小学堂、甘肃凤林书院改为临夏县立第一小学校等;三是私塾改良的小学堂,如杭州宗文义塾几经改组,成为市立中正桥小学。这三者中,由私塾改良的小学占很大比例。正因如此,整顿、改良私塾,提高由私塾转化而来的小学的质量,成为晚清以来中央和地方政府发展初等教育的重要工作。但小学教育在创立之初存在很大困难:(1)经费缺乏。当时各地学堂大都办学经费紧张, 甚至无法正常运行,一些学校不得不发动学生“假舞台演剧,以博经费”[8](p.11)。许多地方的小学还长期拖欠教员薪水,《教育杂志》载:“溧阳各学校自本学期(1929年)开学迄今,业已四月,教育局仅发出教费一月。”“苏州市小学教员自要求发清欠薪,未有圆满解决后,即于十一日(十二月)起停课索欠。”[9](p.182)类似事件在全国多处出现。(2)办学模式落后。 许多小学教员对新式学堂宗旨及教育管理方法几乎从未接触过,更不用说在实践中运用,这使新学堂往往沿用私塾老办法,以致“门悬初等小学堂之牌,入视之,则十数儿童拥护一师,几案错杂,或读百家姓千字文,或读学庸论孟”[8](p.11)。 庄俞在《小学教育现状论》中谈到:“吾见所谓小学教育者矣,教室也、教案也、教科书也、教具也、教员也,学校之能事,已毕。讲演也、批改也、训诫也、上课散学,教员之能事,已毕。进而求之所谓原理也、心得也、方法也、精神也,不曰无暇及此即斥为迂腐焉。”[10](pp.34—35)这种名不副实的小学当然会受到民众诟病。(3)课程改革难。拿清末来说, 清政府学部规定,小学课程除修身读经等传统科目外,还必须增加诸如国文(必修)、算术(必修)、体操、图画、唱歌等课程。可当时人们对“各种学科除国文、算学、历史、地理外,如理科、图画、唱歌、体操等均诧为怪异,愕然不知其用意之何在,甚至习体操也,谓将练习飞檐走壁以为窃盗之预备……信口诋谤无所不至,一若怨毒之于人甚深者”[6]。在这种舆论下改革课程,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1908年,李搢荣在调查武清县东北两路各学堂后,曾报告各村镇初等小学堂的课程。报告云:“体操有纪律而少精神。观其课程表,历史每周二小时,读经一堂,时间长至七十分钟(河西务村)。”“体操一科尚缺,闻系风气不开,学生父兄皆避(大域厂村)。”“学生十余人,皆面壁坐,仍用《三字经》、《四言杂字》等书(杨村)。”[11](pp.279—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