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于文本的愉悦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俐俐 南开大学中文系 教授 博士生导师 邮编:390071

原文出处:
东方丛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4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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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写下“聚焦于文本的愉悦”这个题目的时候,其实我已经走过了对叙事性文学作品文本分析的漫长道路,就这项工作的思考也有许多时日了。现在,我愿意描述自己聚焦于文本的过程以及产生愉悦的精神之旅,以就教于学界同仁。

      一、聚焦于文本的缘起

      三年前我曾经为全校本科生开设“文学鉴赏”课程,讲授中外近现代以来优秀的短篇小说(也有极个别的古代小说,比如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的《婴宁》)。在细读中自觉地运用20世纪以来西方文学研究方法,分析其艺术魅力产生的原因。当然,所谓分析并不排斥“欣赏”,运用方法也是为了更懂行地“欣赏”。同学们喜爱“文学鉴赏”课,记得当时学生们在学校的BBS上讨论我讲解的一些篇目,甚至由于我讲了意大利小说家卡尔维诺的五篇现代寓言,一些同学对卡尔维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网上搜集卡尔维诺其他作品及相关材料,然后用电子邮件发给我。那些日子因为有卡尔维诺、鲁迅、辛格、芥川龙之介那些虚拟的语词世界,我和同学们整日沉浸在浓郁的人文情怀和深刻的思考中,至今难以忘怀。以此为基础申请到了一个题为“小说的文本分析”的学校教材项目。

      从课堂讲授、讨论到形成文本分析的篇章,再到陆续发表,这是一个不断地被提问和思考的过程。为了出版这部教材我开始联系出版社,出版社认为篇目太杂,不适合放在一部书里。于是我做了篇目调整,将精力集中在外国短篇小说的文本分析上,共计20篇。选择原则这里不细说了,但有一点很重要,即我深受英加登在《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中研究审美经验时的一个思想的影响。他认为:“我们注意避免打断了解作品的过程,所以我们也避开许多卷帙浩繁的不可能不间断地一口气读完的巨著。我们的思考将限制在阅读相对短一些的作品中。”(注:罗曼·英加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陈燕谷、晓未译,15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阅读经验易于把握篇幅短的文本,所以,短篇小说适宜作文本分析。

      二、文本分析的性质

      文本分析的性质是什么?这是我在文本分析写作之初就开始思考的问题。为此我重读了波兰现象学美学家英加登的《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他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审美经验这种人类精神现象进行了描绘和研究。他认为文学的艺术作品有各种态度,“有些人读文学作品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并借此消遣消遣……”这些读者仅仅寻求消遣,而不关心使他们得到享受的究竟是什么,这种行为当然不在英加登研究范围之内。英加登说:“我们必须考察在以下两种阅读方式中对文学作品的了解和认识。(1)出于研究目的的阅读,(2)以审美态度完成的阅读。在这两种情况中,文学的艺术作品及其具体化不再是某种其他目的的工具而是成为读者的活动,尤其是他的意识活动的主要对象。”(注:罗曼·英加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陈燕谷、晓未译,180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以审美态度完成的阅读,是一般读者的普通阅读,这种阅读产生的是审美经验。而出于研究目的的阅读,则是属于“前审美认识”的范围。

      对文学的艺术作品进行研究的前审美认识,是为了发现那些使它成为一部艺术作品的特性和要素,即在审美具体化中构成审美相关性质的基础的东西。这种东西永恒地存在于对象之中并且完全以审美相关性质为基础。这种东西是有价值的,英加登称之为“艺术价值”。读者在以审美态度构成审美对象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审美经验将会创造另一种价值,英加登称之为“审美价值”。从英加登的全部论述来看,文学研究包含的任务有两个方面:第一,揭示和理解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第二,认识和研究艺术作品审美具体化中呈现的“审美价值”。这种认识和研究只有在审美经验中构成文学的审美对象之后才进行。我所作的文本分析,其实就是在探询作为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以及这样的艺术价值是怎样形成的,即分析这些经典文学作品何以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能够徐徐不断地发挥出艺术魅力的原因。

      既然是这样的工作性质,那么,对读者具有怎样的意义呢?这使我想到了“导读”这个字眼。所谓“导读”,顾名思义,是引导读者去阅读,但是细细区分,引导是具有不同程度和侧面的。我们所知道的第一种文学导读,是介绍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作家的人生简历等,在我看来,这样的导读只是把读者领到文学作品的门口。第二种导读,是先行地把导读者自己对文学作品的理解简要地概括出来,作为读者欣赏的引导,这样的导读可能会有一些真知灼见,但是,较多的情形是简单化的,用“主题思想”这样的路数来引导读者,在客观上框定了读者的思路。第三种导读,是对应于较长篇幅的文学作品的,“导读”就是用另一种语言复述一遍作品的情节,但事实往往是,作品原来的韵味和蕴藉消失了,剩下的仅仅是情节和故事,这样的“导读”对普及文学名著会起到一定作用,但是,无法达到揭示和理解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的目的。

      如果将我的文本分析看作是一种导读的话,那么,我所做的就如同英加登说的,是在文本中“寻找能够包含着一种可能的审美价值基础的性质贮存”,如果“找到这个性质贮存”,再进而“探究它作为价值的基础具有什么特征”。(注:罗曼·英加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陈燕谷、晓未译,306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我的目的不仅是让读者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是优秀之作,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而且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会有魅力。当然,在写作过程中,为了显示艺术作品的有效性,我也适宜地穿插进一些以一般读者审美态度来阅读时所产生的审美经验,以证实这个作品具有引起审美经验的力量。总之,导读是对文学欣赏的引导和超越,如果我们将自己的导读写成较高水平的文学欣赏,那就失去了导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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