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骑士·网络图腾·狂欢年代

——论新媒质时代的网络诗歌写作

作 者:

作者简介:
霍俊明(1975- ),男,河北唐山人,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文艺学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20世纪中国现代新诗的理论研究和评论。首都师范大学 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北京,100089

原文出处:
河南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随着科技和网络多媒体的迅猛发展,新媒质时代的诗歌写作也迅速地发展演变。网络诗歌是大众文化和新媒质发展的产物,是广场性、狂欢化的诗歌写作形态。为了梳理和厘清文学和诗歌,我们需要正确分析和探讨这种新出现的并且也具有相当复杂性的诗歌形态和现象。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4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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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07.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905X(2004)02-0043-04

      温润的古典农耕庆典的抒情时代,在狂飙突进的科技理性制造的诗人的黑色死亡事件中已提前终结,数字化的消费时代已经不可避免地降临了。

      网络这只浩浩巨网席卷而来。

      一、颠倒的望远镜:新媒质时代工具理性的无边挑战

      诗歌作为一门古老的手艺,是个体主体性在语言与生命、生存的临界点上对存在和语言的双重涉险与发现,是对世界的重新命名与挖掘。诗人说,“诗歌献给无限的少数人”,就是这些无限的少数人曾经使诗歌抵达了一定的技艺、理想和诗意的高度和深度。然而随着网络和新资讯传媒时代的来临,使得所谓少数人和“小众化”、“贵族化”的事业转换成了俗人、常人的权利。有人哂笑着宣称——“诗歌就是献给无限的大多数”的事业。一个个行走在传统纸质时代的塑料骑士,面对科技理性风暴中飞速旋转的风车,多少已是双目茫然,束手无策。他们所能做的无外乎两条道路,两种选择——拒绝地返回,这无疑带有悲壮的色彩;或情愿或违心地承担,加入到浩浩荡荡的网络图腾的崇拜和献祭仪式当中。

      科技图腾的纵欲主义的肉感快餐店,饕餮视觉圣宴的赤裸午餐的食色吧台,集约化、数字化、可缩减性的梦工厂和好莱坞作坊,在引车卖浆熙攘难名的市场的好天气里,在感官膨胀的工具理性和科技理性时代,网络和神奇的“老鼠”成了全世界的图腾仪式,在一片欢呼雀跃声中新媒体诗歌实现了所谓的诗歌的“大众化”,传播的流行化、时尚化和世界化,这空前地缩短了诗歌、诗人和接受者之间的空间差距和时间距离,扩展了诗歌发表的渠道,在点击、滚动、粘贴、链接中增强了信息流通的速率。确实,不可否认的是——网络和数字化的媒质使诗歌的传播方式、刊载媒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诗歌空前地和网络、影像、通信、绘画、音乐连接。超级链接体诗歌、多媒体诗歌、“赛博”诗歌(cyberpoetry)、PTV诗歌、广播诗歌、短信诗歌、广告诗歌等崭新的诗歌传述形态在空前的程度上扩展了诗歌作品的广义性、普泛性和最大可能的阅读接受的快捷性,从而打破了沿袭已久的传统传播媒质(主要是纸质)的诗歌载体传播的单向的线性结构和出版集团、编辑特权的垄断地位,将诗歌权利下放给“无限的多数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

      网络图腾成了最新的权利主体,读图、读屏时代令人眩晕地降临。诗人桑克在《互联网时代的中文诗歌》一文中援引了以下可作为说明的一些数字:“根据互联网搜索引擎lycos,美国诗歌网站在1999年所有搜索项目中受欢迎程度居第8位,lycos还列出了228400多个诗歌网站。”[1]当接受者在闪烁不定的小小屏幕前坐下,网虫就无形中拥有了数字时代的崇高幻觉,点开300多个中文诗歌网站、各种论坛BBS和相关或友情链接以及搜索引擎,如baibu,google,那些蝌蚪和蚂蚁样的字母和阿拉伯数字就如同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地翻卷而来。在拥有无限可能性的信息空间的幻觉中,人不自觉地成了信息和数字的奴仆。

      随着网络传媒的飞速发展,文学的创作主体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而诗歌和诗人也不能幸免于难,诗歌写作面临着机器“他者”的巨大挑战。自动写作,高级的人工智能化写作如今早已成为现实,大有电脑创作取代人脑创作的趋势。早在19世纪60年代初期,美国就成功研制了一个名为“爱比”的人工智能化的写诗计算机。它“创作”了这样一首诗:

      当它所有的渴望变得奇异,石头也呼吸爱/但是冰冷的树带着绝望推却/明亮变得模糊/石头享受柔抚/就如丝绸享受明亮/柔软光滑的绿色太阳夜/尽管堤岸变得明亮/但是奇特的明亮享受柔软/尽管爱因柔软绿色的晶体变得含糊/但爱在地球上奇异地带着渴望被慢慢呼吸/火亦变得柔软/在变得模糊的缓慢爱抚中/薄雾的雪/[2]

      谁也不能指认这不是诗,当然机器的随机性、偶然性的迹象是非常明显的,细节和意象组合也有很多生涩之处,但是就机器而言,它对人的诗歌创作无疑提出了巨大挑战和难题。中国在1984年前后也出现了诗歌创作软件,有人用电脑来进行诗歌创作,如有一首《北方的思念》:

      雨巷盼望孤独/故乡的依稀揉白了/模糊的坐标/全是橡树的风景/思念你/心的座/甚至去了/美丽的春色/重回/北方的思念/[3]

      这种尴尬的处境使我们不能否认创作软件生成的作品的合理性和由于随机性和偶然性而导致的新奇性和不落俗套。但人们更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人机对峙的时代,机器生产的文学作品充其量只能是一种文字和消遣的数字游戏,诗人应该摒除数字和机器制造的虚假神话,在复杂难名的时代深入词语和生存现场。

      二、亲临现场原声:转换契机中的塞壬歌声

      迄今为止,人类媒体的发展大致经历了如下几个阶段:口头媒体—书写媒体—印刷媒体—网络媒体(第四媒体)—手机媒体(第五媒体)。新媒质的出现使网络诗歌形态应运而生。网络诗歌,从诗歌的本体学意义上讲,它只是诗歌的形态之一,和传统的纸质诗歌相比只是传输形态的不同,其审美价值和评判标准是一致的。现在有一种论调认为网络和传媒的发展使诗歌的审美标准降低了,因为诗歌的读者越来越多了。而作为诗歌,不论是何种形态的诗歌样式其应有的诗意和诗艺的双重难度和深度是不应该有任何程度的贬损或降低的。

      网络诗歌较之传统的纸质传媒时代的诗歌在传输、发表、创作和接受形态上都具有了许多新异的特质。简而言之,传统诗歌是单媒质的抽象符号,具有间接性、单向度的静态线性,其创作更具一种想像性意味,是心灵的顿悟和体验;而网络诗歌则是多媒质甚至超媒质的具象符号,具有直接性、视觉性和可触性,是互动的动态多维的,更多是感官快感的依从性、商业性刺激。具体而言,第一,网络诗歌的传播途径与传统意义上的媒体有很大差异。网络诗歌基本上没有严格传统意义上稿件“三审”等复杂的筛选程序。第二,网络诗具有作者匿名化和狂欢化的广场写作等特点。网络是一个任人自由狂欢喧闹的巨大广场,在随意性的虚拟和类像空间,作者可以用各种新奇的网名、绰号进行写作和批评,甚至可以对人进行谩骂和恶毒的人身攻击,毫无道德感和责任感的限制。黑格尔曾经指出,自由是人类最大的心性。但显然,这种自由权利有泛滥化倾向。由于发言和投稿几乎不受人为控制,在线性、即兴式、垃圾性、随意性的文字废物就在网络生产线上大批量地生成。这种节制和冷静姿态的缺乏无疑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影响了网络诗歌的总体质量和美学层次。第三,在网络上,诗歌遵循的是消费时代的快乐法则、消费意识和过度的物欲快感,从而使诗歌写作更多地呈现为消遣性、自恋性和变态性。由于网络链接的杂体互渗性和交互性、接龙性的影响,网络诗歌把文学的游戏性、解构式的后现代性特征淋漓尽致地凸现出来。第四,网络诗歌写作是难以沉潜的“短、平、快”的奔跑的诗学。更多的网络诗歌是诗意贫乏的口水诗、力比多诗,语言是原生态的未经打磨的,诗歌粗糙、拙劣、短小,使网络诗歌作品成为超低空飞行的浮躁的世俗的身体诗歌。另外在网络上,诗歌作品的传播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第五,巨大的网络纷繁错落,成百上千的网站、论坛给进入者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和渺茫的盲目性,从而网络诗歌更多呈现出即时行乐、游戏人生的旨趣。这也是为什么优异的诗人很少介入网络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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