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文学的理论批评,整体来看,话题很丰富,视野也很开阔,在文学理论的“现代性转型”、“生态文艺学”、“现当代文学的学科规范”、“文学叙事的变异”以及小说现状、诗歌现状、网络文学的本质与特点等方面,都有相对集中的研讨和比较深入的思考。但相比较之下,理论领域中有关“想象”问题的研思,文学文化批评中有关“大众文化”现象的论争和有关“文化批评的得失”的探讨,可能更属于该年度颇见新意的理论批评现象,也在很大程度上切中着当下文学创作与批评的实际。因而,这篇有关2003年的理论批评的概述,主要以上述三个问题为“点”,并以“点”带“面”地描述其大要。 “想象”问题研讨 文学中的“想象”问题,既是一个理论的问题,也是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个问题的被提出和被关注,带有相当的必然性;其主要的缘由,就在于这些年来,在文学创作中,卓具想象力的作品太少,而专注于“反映性写实”的作品太多;而在这背后,则是社会生活的注重实利的趋向,已不断地向文学、文化领域渗透,使得相当多的的文学从业者(包括作者、编辑者、出版者在内),不再认真关注文学想象的意义和作用。因之,有关文学“想象”问题的研讨,委实是切中当下文学时弊的理论之举。 洪治纲在《想象的匮乏意味着什么?》(《文艺报》10月14日)的文章里,对于创作现状中“想象”的缺失,所作的描述决非耸人听闻,“占据我们创作主流的,依然是那些满足于对现实生存表象进行简单复制或对历史史料进行记忆性重构的作品”;“而那些真正具有想象力的,充满原创特质和生命自由质色的作品,却越来越显得势单力薄”。他认为:“想象力的匮乏,决不只是意味着作家在艺术思维上的平庸和苍白,而是直接暴露了创作主体对实利化生存原则积极迎合的精神姿态,暴露了他们对艺术探索的潜在抗拒以及艺术原创能力的孱弱,也折射了他们对精神自由这一艺术禀赋的漠视倾向。”他在《想象的溃败与重铸》(《南方文坛》第5期)的文章里,进而阐述了“想象”的要义所在,指出“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想象,并非只是一种话语表达的方式和手段,而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创造形式或形象的思维活动。它不仅可以自由地挣脱人类理性的种种预设,带着明确的感性化倾向,而且呈现出很强的偶然性和和无限的可能性。”“要使创作成功地穿越客观现实的真实幕墙,进入人物潜在的精神空间,作家就必须摆脱日常生活秩序的制约,重构一种人性深处的生存状态,一种更为潜在、也更为丰茂的生命情态”。由此,他坚定地认为:“要真正地激活创作主体内在的艺术创造热情,让文学重新回到人类的精神梦想中来,回到人类自由、博大而丰富的心内生活中来。”“除了大力提高创作主体的精神品格和人文理想,大力增强作家自我的思想深度与文化素养之外,我认为,我们还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想象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作用和功能,必须重返想象的话语空间,重铸强劲的艺术想象能力。” 张柠在《想象力考古》(《文艺报》9月28日)的文章里,对想象力的问题,进行了溯流探源式的学术“考古”,指出纯正的“想象力”只存在于人类文明的神话时代。从春秋到魏晋,“想象力”越来越专业化,成为专属于文学的事情和作家的职业;在整个中国20世纪,文学只是在做着从“文学公共领域”向“政治公共领域”的转移,“想象力”问题实际上被长期搁置起来了。他认为,在进入90年代后,“想象力”的“卡里斯玛”残余向商品形态转换,渐渐变成了向“注意力”臣服的“贰臣”。“想象力”在“权力化”、“计谋化”的过程中丧失之后,在同一个时代内部,只有儿童的想象力、民间的想象力还可能存在并葆有其质朴性和原始性。因而,他指出:“想象力的丧失”与其说是个人错误,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历史反讽。恢复想象力的梦想,靠到想象的源头(自然、民间)去溜达是不管用的。那些经常到民间去溜达的人,其目的当然不是去向传统的民间学习如何与自然融为一体,或在身体与自然之间建立一种“通感”式的关联;而是为了更快、更彻底地脱离自然。民间想象力,成了一些人获取各种权力(包括话语权力、市场权力、政治权力)的工具。这正是想象力虚假繁荣(实际上早已枯萎)的根源。由于历史(即想象力的权力化过程)和现实(即“机械复制”时代、符号经济时代)的双重原因,真正的想象力已经无法通过“创作”得以保存或恢复。因此,理论和批评对想象力的关注,也不可能只盯住几部旧有的、新来的所谓“文学经典”。张柠在文章的最后,既呼唤把“想象力”作为赋予作品以美学意义的重要手段;又倡导以文化研究为途径,“到文学作品之中去寻找、发现这种‘想象力’的表现形式或规律。” 11月1日至2日,《文艺报》与湖南理工学院在岳阳召开“中国当代文学失去想象力了吗?”的研讨会,会议原想在理论与现实的结合的意义上,就文学如何找回失去的读者找到出路,但事实上讨论的仍然是当下文学失却“想象力”的种种现象与主要原因。如陈美兰认为,当代文学作品中的想象力削弱,与作家对人类智能的发展、演进的感受不够有关。创作对科技带给人类发展的感应不够,对事物原生状态的改变关注不够。此外,想象力的建立是与深刻的感悟联系在一起的,作家需要努力的,是如何寻求对生活的更深刻的感悟。曹文轩认为,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有差距,差就差在想象力上。不是说中国人没有想象力,而是缺乏发现想象力的能力,这种能力的缺乏与作家的知识结构有关,还与中国的实用主义传统有关。张颐武认为,对想象力的缺失有两种理解,一是失去了想象力,作品因过于写实而流于琐碎;二是想象力的过剩,凌空高蹈脱离社会现实而使想象力变质。解决想象力问题,需要寻求一种与现实的平衡关系,用想象超越具象,保持一种与现实的张力。贺绍俊认为,中国文学有写实的传统,80年代以来,写实创作空前活跃,作家在创作中过分地依赖生活,一些创作往往成了民间故事的实录,这必将会影响到文学创作的原创能力。陈超认为,当代文学是否失去文学的想象力和文学的想象力的丰富与否,并不是价值判断的标准。现在的问题是想象力的质量和想象力的可信任感出了问题。想象力的可信任感不是真实性,而是灵魂体验的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