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的文化空间和文化格局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登阁 北京装甲兵工程学院文史教研室

原文出处:
人文杂志

内容提要:

本文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探讨了地域、地理和人文环境对小说创作的影响,分析了中国小说中虚拟空间的特点,阐述了中国小说中存在的文化上的东西之争和南北之争,并进一步考察了中国小说中折射出的自然观及自然意识。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3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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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07.4;G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03)03-0095-06

      中国传统小说历来存在两大系统,一是历史传记系统,对后代小说的叙事时间、结构方式和写作方式影响深远;二是地理志系统,包括地理书、地方志、博物志、风俗志等书籍,对后世小说的自然意识、空间描写及空间思维方式影响深远。前者源远流长自不必说,后者也同样可以追溯到古代神话地理奇书《山海经》,南北朝时期更有炫耀地理博物的《神异经》、《十洲记》,以及记录岁时节日风俗的风俗志《荆楚岁时记》等,至唐宋又出现了《酉阳杂俎》、《东京梦华录》、《梦梁录》等记载市井招商字号、饮食酒点、服饰风貌的作品,以及大批论香(《香谱》)、论石(《云林石谱》)、论酒(《北山酒经》)的博物志。

      受此影响,小说方面出现许多带有展示异域风土人情、山川自然景观,特别是奇风异俗的作品,使各种秀美奇特的自然风光与民风民俗,以及寓有象征意味的自然意象在作品中大量涌现,像《西游记》、《镜花缘》、《三宝太监下西洋记》之类作品,更直接以大肆铺陈渲染异域风光为乐事;现代文学史上则出现大批描绘异国风光的留学生文学,如向恺然的《留东外史》、郁达夫的《沉沦》等;当代更是掀起了留学生文学热,著名的小说有《北京人在纽约》、《曼哈顿的中国女人》、《我在美国当律师》、《我的财富在澳洲》、《上海人在东京》、《陪读夫人》等。它们浓墨重彩地渲染了异域风情和异国他乡的风光。而寻根小说则发掘国内异乡僻壤之地的奇异风俗,如李杭育的葛川江风光、贾平凹的秦地风俗、张承志的草原风景等。

      古代神话《山海经》还以山川走向、江河湖泊分布、山岛洞穴等地理方位,作为全书的结构方式,并以此总领起千奇百怪的奇异幻想,将它们纳入一个整体框架。它的叙事特征近于空间艺术,即按照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的方位和顺序展开叙事,将许许多多神话片断连缀组合成一个宏大的叙事体系。全书分成“海内经”、“海外经”、“大荒经”等,描绘了“大人国”、“小人国”、“丈夫国”、“女子国”等地的风俗、物产及人的奇形怪状。但这个神话体系是不同于古希腊神话体系的,正像杨义所说的:“在这种神话与神话的多方域聚合和历史的代代层积中,中国神话形成了迥异于西方史诗神话的非情节性和多义性的基本特征。”(注: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37页。)这成了后世小说的空间描写、世界视野和空间思维方式的滥觞。

      这种空间思维与汉大赋的思维及写作方式也有一定的亲缘关系,典型的汉大赋就是按照四面八方的方位和顺序展开穷形尽相的描绘,如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就是顺着东西南北的次序进行描绘的。这一特点与西方小说理

      论家爱·缪尔所说的人物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将小说分成人物小说与戏剧性小说两类,并认为二者的区别是:“在伟大的人物小说中有无比充塞的空间感觉,正如戏剧性小说中紧凑的时间感觉一样奇特。狄更斯笔下伦敦近乎梦魇的浮华生活;他的书里如此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物,以至场面似乎拥塞到了饱和点;这种只能在人物小说中得到的强烈的空间现实感,同《呼啸山庄》主要场景和《白鲸》结尾中强烈的时间感恰成对照。”(注:爱·缪尔:《小说美学经典三种》,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第387页。)

      一、中国小说中的虚拟空间

      中国小说中还开拓了或者更确切地说臆造了一个幻想的、虚妄的鬼神世界。这是一个神奇、神秘的世界,是一个想像或幻想的空间,同时也是一个文化的空间或符号的空间。它与人世构成了相互对立、比照、对抗、互补等多重关系。它一般由四部分组成:一是所谓地狱世界,又称阴曹地府或冥府;二是天堂世界(含西天极乐世界),又称天宫;三是地上的神仙府第或精灵魔怪生活的地方,它们多在山上、岛上或洞中,像昆仑山、终南山、峨眉山、青城山、蓬莱三山、天台山都是有名的仙山;四是龙宫或水府,一个栖息于江海湖泊的水底世界。

      与西方小说不同,中国小说中的鬼神世界与人间的现实世界是相通的,人在偶然或某种机遇的情况下是可以走进这个鬼神世界,做一次逍遥游的,而鬼神更是成天在人间游荡来游荡去,即人与鬼、人与神仙都是可以相交相通的。如志怪小说、唐传奇小说以及《聊斋志异》等小说中,都包含着大量世人漫游地府,漫游仙山神府,以及鬼神来到人间,帮助、谋害凡人或干预人间之事的故事,这显然不同于西方文化中人与神之间存在着天然不可逾越的鸿沟的观念。方士幻想和神仙道教的兴起,使幻想世界的描写日趋系统化和神异化,神仙家的空间幻想逐渐渗入到志怪小说写作中,使志怪小说“在空间形态上,它除了幽明杂陈这种真实空间和虚幻空间的交错之外,还别开生面地寻找非人们所能亲历的殊域空间和洞穴空间”,(注: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第117页。)出现一大批着力描绘或夸饰神仙境地的神异之作。

      更重要的是中国的鬼怪、鬼神小说还摈弃了恐怖、恐惧的美感,充满着缠绵优美的抒情和人性、人情的人间情调,被世俗化了,鬼神世界成了世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异乡。因此,从文化精神的角度来说,鬼神世界为中国作家提供了一个自由的文化空间,一个可以恣意泼洒才情的地方。中国作家可以借助鬼神世界表达自己的带有异端色彩的思想,或在非现实的面罩掩护下,淋漓尽致地表达对现实的挞伐,发泄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像《聊斋志异》就是典型的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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