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O-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853(2002)02-129-06 一 “法国学派”的方法是“传播研究”而不是“影响研究” 在对传播研究方法进行阐述之前,有必要首先澄清与传播研究方法有关的“法国学派”及“影响研究”问题。 长期以来,国内外比较文学界将“法国学派”与“影响研究”看成是一回事,认为“法国学派”是“影响研究”,“影响研究”是“法国学派”,又在这个看法的基础上进一步把文学传播与文学影响等同起来,把“传播研究”与“影响研究”等同起来。然而,如果我们将法国学派代表人物的观点和主张,及法国学派的研究特色做一必要的检讨和辨析,就不难看出,“法国学派”实际上并不赞成“影响研究”。 第一位阐述和总结法国比较文学百余年研究经验的理论家是梵·第根,他在《比较文学论》(1931)中认为,比较文学的研究对象是“本质地研究多国(仅在欧洲范围内而言——引者注)文学作品的相互关系”。他所说的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呢?他进一步解释说:“整个比较文学研究的目的,是在于刻画出‘经过路线’,刻画出有什么文学的东西被移到语言学的界限之外这件事实。”梵·第根把这种“经过路线”分为放送者、接受者和媒介者三项进行研究。从放送者的角度来看,考察一个作家在国外的影响与声 誉,梵·第根称之为“誉舆学”;从接受者的角度,研究文学作品的主题、题材、人物、情节、风格等的来源,即源流学(今译“渊源学”);研究文学传播的途径、手段,包括翻译、改编、演出、评介等,即媒介学。由此看来,梵·第根所阐述的实际上是文学的“传播”关系,那时梵·第根没有直接使用“传播”一词,但他所谓的“经过路线”,其意思和“传播”完全相同。当然他也使用了“影响”一词,但他所说的“影响”与“经过路线”实际上是同义词,并没有对“影响”加以严密的界定,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造成了人们对“经过路线”与“影响”两个概念的混淆。 此后,法国学派的另一个著名的理论家J-M·伽列(一译卡雷)在为他的学生马·法·基亚的《比较文学》初版所写的序言中,则开始对“影响”研究与法国学派所推崇的国际文学关系史研究,做明确的区别。他认为,比起有事实为据的国际文学关系史研究来,“影响研究”是不可靠的。他写道: 人们或许过分专注于影响研究(Les études d'influence)了。这种研究做起来是十分困难的,而且经常是靠不住的。在这种研究中,人们往往试图将一些不可称量的因素加以称量。相比之下,更为可靠的则是由作品的成就、某位作家的境遇、某位大人物的命运、不同民族之间的相互理解以及旅行和见闻等等所构成的历史。[1](P43) 和伽列一样,基亚也对“影响研究”持怀疑态度。他在流传甚广的《比较文学》(1951)一书中写道“有关影响问题的研究往往是令人失望的。……当人们想把问题提高到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影响时,那无疑很快就会落到抽象的语言游戏中去了。”[2](P16)因此基亚更明确地将比较文学的范围做了界定,即“比较文学是国际间的文学关系史”,认为比较文学家也应该是文学关系史家。他把“文学世界主义的媒介因素”——即国际关系的媒介工具(翻译、旅行)和使用这些工具的人(译者、旅行家)作为比较文学研究的首要对象。基亚举例说:研究法国作家伏尔泰与英国的关系,“主要的还得说明这位流亡者(指伏尔泰——引者注)是怎样熟悉这个国家的、是怎样学习这个国家的语言的,又是怎样交朋友的。他回法国后又让人们了解了英国哪些方面的情况,为什么让人了解这些情况而不是另外一些”,认为“这些工作的优点是可以避开‘影响’这个暗礁”。[2](P16) 上述法国学派几个代表人物的观点足以表明,法国学派的比较文学研究实际上并非人们所认为的”影响研究”学派。毋宁说,法国学派对“影响研究”是持怀疑的、或者是不赞成态度的。因此,我们不能再继续将法国学派与“影响研究”混为一谈。如果要对法国学派的研究倾向和特点加以概括的话,我认为将它们称为“传播研究”更合适些。梵·第根等人所推介的国际文学之间的“经过路线”的研究,伽列、基亚等人所主张的“国际文学关系史”的研究及其方法,严格地说,都是传播研究方法。 长期以来,人们意识到了“法国学派”比较文学研究的“局限性”,例如看出“法国学派”仅仅把研究的范围限定在欧洲,看出“法国学派”对“接受者”的研究重视不够,看出“法国学派”反对分析和推理的方法、主张以“确实的事实”来证明“影响”之存在的不可行性。但是,现在我们确认法国学派不是“影响研究”,而是“传播研究”的学派,那就很容易看出,人们对“法国学派”的批评,是站在“影响研究”的立场上,用“影响研究”的学术标准来批评“法国学派”的。而倘若从“传播研究”的立场来看,“法国学派”的学术主张就显出了更多的合理性。法国学派仅仅把研究范围限定在欧洲,除了他们的欧洲中心论、法国中心论的意识在起作用外,主要的还是因为“法国学派”知道,只有欧洲内部的文学传播才有大量可以实证的确凿的事实可以收集,可以画出清晰的文学传播的“经过路线”。而跨出欧洲的范围,确凿的“传播研究”的事实就少得多,“传播研究”就显得很困难,就势必要使研究跨入他们所怀疑的“影响研究”的范围。“法国学派”反对推理与分析的方法,这对于“传播研究”而言,也是合理的。因为“传播研究”必须实证,推理和分析也必须建立在实证的基础上。但“影响研究”用实证的方法就未必可靠,很大程度上要在有限的事实的基础上,依赖于分析、推理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