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增长方式的转变与教育变革

作 者:

作者简介:
石中英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 邮编:100875

原文出处:
教育研究与实验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2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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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90年代以来,人们日益认识到在“后工业社会”和“信息社会”中,知识,特别是新知识已经逐渐地取代了权力和金钱,成为社会进步的主导性力量。以高新技术产业为支柱的知识经济和知识社会初露端倪。对新知识和创造性人才的争夺也已经成为国际竞争的新热点。以培养学生创造性素质为目标的教育改革成为世界各国面向21世纪教育改革的共同主题。在此背景下,本文主要考察20世纪中叶以来人类知识增长方式从现代向后现代的重要转变,在此基础上分析当代创新教育改革的一些基本问题,以便为我国的创新教育改革提供一个新的认识论基础。

      一、现代知识的增长方式

      众所周知,自17世纪以来,西方科学事业得到了飞速的进步,极大地推动了人类总体知识的增长。与这相联系,现代工业和现代经济也得到了迅速的发展,极大地改善了人类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况。在这种情况下,由培根、洛克、笛卡尔等所建立的现代认识论特别是其知识增长的观念也广泛传播,深刻地影响和支配着整个人类的知识生活。

      (一)就知识与认识对象的关系而言,人类知识的增长是一个不断地“反映”、“揭示”或“把握”认识对象本质的过程,因而也是一个不断地发现世界“秘密”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尽管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错误也是可以加以排除的。这样一来,知识的增长就是一种具有“确定性”、“符合性”和“一致性”的知识不断“积累”的过程。汉姆林(Hamlyn,D.W.)将这种知识的增长模式称为“建筑模式”(注:汉姆林指出,“现代的”人们认为,人类的知识就是一栋建筑,一层层叠加上去。增加了知识储备,就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又加盖了一层。知识的增长就像建筑物的增高,仅仅是通过叠加的方法。See D.W.Hamlyn,The Theory of Knowledge,London & Basingstock:The Macmillan Press Ltd.,c1970,p.11.)。

      (二)就知识与认识主体的关系而言,人类知识的增长包含着严格的主体要求。如要祛除“假象”(培根),打磨“心灵”这块“没有磨光的镜子”,要进行反复的、不间断的“理智训练”(笛卡尔),要怀疑和检验自己所曾经获得的所有观念等等。这就是说,为了发现真正的知识,为了知识的进步,人们必须将个体的“愿望”、“猜测”、“意志”、“观念”、“好恶”等等容易导致谬误的非理性因素都从认识的过程中驱逐出去,从而使自己成为一种“纯粹的”认识主体——“观察主体”或“理性主体”,以便获得有关认识对象的真正实在性、客观性和确定性知识。知识的增长被看成是一种纯粹理性的过程。

      (三)对于个体而言,要想从事知识生产,成为一个纯粹的认识主体,就必须经历一个漫长的“准备阶段”或“训练阶段”。这是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共同要求,尽管准备的内容或训练的方式有所不同。经验主义者注重的是对于“观察”、“实验”、“数据处理”、“归纳法”等一类的训练,而理性主义者注重的是对于“理性直观”、“实验”、“证明”、“反驳”等一类的训练。对于一般的人而言,由于缺乏这种专门的训练,因此也就不能够发现或提供真正的知识。由此,知识的生产或科学事业成为一种有着严格行为规定和“排他性”的“现代专业”。这即是说,知识的增长或科学的进步是在各个专业或各个学科领域内完成的,是一种专业不断分化的过程。笛卡尔非常形象地描述了一棵人类“知识之树”:人类知识越发展,这棵知识之树也就越枝繁叶茂。

      (四)人类知识的增长或进步需要一个“稳固的基础”,对这个基础的寻求被看成是哲学认识论的主要任务。近代以来,不同的哲学家或哲学流派对这个基础的看法不同。经验主义者认为是“自然”或“经验”,理性主义者认为是“(理性)直觉”或“先验的范畴”。无论如何,知识大厦需要建立在一个坚固的、毋须质疑和普遍接纳的基础之上,因为无论是经验的知识或是理性的知识,其真理性都是需要证实或证明的。而用于证实或证明的知识或方法本身也是需要证明的。这样一来,只有找到那些本身不需要被证实或证明,或者说本身是“自明的”知识或方法才能遏制这种无限退步和恶性循环,从而使人类知识大厦的建立成为可能。

      (五)人类知识的增长是一种“个体的”认识过程。社会文化的因素被看成是一种这种认识过程中的“干扰”因素,是导致“无知”或“谬误”的根源。知识被看成是独立于社会的个体精神活动的产品,是个人的天赋、智慧、责任以及辛勤劳动的结晶。知识的增长是一种不受任何社会文化影响的个体过程,新的知识总是与一个个伟大的名字分不开。

      几百年来,这些观念已经通过种种途径渗透到日常的知识生活(包括学习和教育)之中,成为现代人们有关知识增长的不言而喻的真理性认识。在这些观念的影响下,科学史或人类知识进步的历史被叙述为不断地剔除错误、获得真理、解开世界秘密的过程;科学家或知识分子的成长也越来越依赖于专业或学科的训练;知识增长或进步也因此与普通大众无关。

      二、对现代知识增长方式的批判

      (一)知识的增长是否是一种积累的过程?

      波普尔认为,由于人们根本就不能获得完全证实或证明的知识,所有的知识都是一种“暂时的”理论,都是一种对现有问题的“猜测性解释”,因此也都是有待于进一步检验和反驳的,或者说是向进一步的检验和反驳开放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建立在确定性基础上的知识积累。在他看来,人类知识的增长实际上是经由“猜想”和“反驳”的途径不断地从老问题到新问题的过程,“批判”或“理性批判”在知识的增长中起着一种关键的作用。这就是科学发现的逻辑,也是人类一般知识发现的逻辑。在库恩看来,知识特别是科学知识的增长并不是一个逐渐淘汰旧的知识增加新的知识的“连续”过程,而是一种整个科学知识“范式”经由危机阶段而彻底转变的“非连续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旧的范式部分或全部为新的范式所取代。这种转换类似于心理学中格式塔的转换,其结果不是个别要素的重新认识,而是一种整个视角、整个认识框架的转换,甚至是整个认识活动形而上学基础的转换。这种转换所带来的不仅是理论本身的不同,而且是提出问题以及思考问题方式的不同,是整个知识信念的不同。因此,科学的发展或科学知识的增长一条重要的规则就是对反例的宽容和尊重,而不是对它们的压制和排斥。敢于和善于从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也因此是科学家的一种重要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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