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纪末新航路的发现,揭开了近代海洋时代的序幕。16世纪,海洋交通和贸易打破了洲际阻隔的局面,海洋世界的经济互动突破局部性的传统模式,带有全球性的意义。以漳州海商为先锋的东南海洋力量突破明朝的海禁崛起,西欧海洋势力——葡萄牙东进亚洲海域,日本海洋势力——倭寇南下东海,东南中国海洋区域成为东西方海洋竞争的舞台。中国主导的海洋社会经济圈即东亚贸易网络,出现激烈的动荡局面。 东南海洋社会经济圈的破坏与修复 明初,宁波外洋兰山、秀山岛民参预方国珍割据势力的反明活动遭到镇压,逃亡高丽的叛民也被引渡究办之后,尚有一些残余势力从兰、秀山逋逃盘踞耽罗(今济州岛)。朱元璋痛感海道可通外邦,担心沿海“莠民”勾结海外诸国,威胁王朝的统治,于洪武四年十二月(1372年1月)初七日,令吴祯籍兰、秀山居民船户和方国珍旧部共111730人,分隶各卫为军,并重申海禁:“仍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明州、泉州、广州三市舶司于七年(1374)也同时关闭废弃。嗣后,倭寇不时骚扰山东至闽浙沿海,沿海人民诈倭为寇,屡以事闻。特别是洪武十四年(1381)明廷争取日本配合遏制倭寇的交涉失败以后,朱元璋调整了防倭战略,洪武十九年(1386)派汤和到浙江,二十年(1387)派周德兴到福建,于沿海置卫建城,构筑守土防御型的东南防线。为了防止沿海防线外的岛屿居民与倭寇勾结,洪武二十年(1387)六月初九日,朱元璋下令将浙江昌国县(今舟山市)废县徙民,旋又将昌国卫迁到象山县的天门山。17天后,又下令徙福建海洋孤山断屿之民。昌国徙民包括46岛34000余人,仅保留舟山岛8805人,设昌国乡,隶于定海县(今镇海)。宁波金塘、大榭台、温玉、环右塘旧有居民,亦徙入内地。(注:谈迁:《谈氏笔乘》,《净海》。)徙民的范围还扩大到浙南诸岛,台州之玉环、高丕,温州之南麂、东洛等山,也一洗而空之。(注:陈仁锡:《皇明世法录》卷七十五,《海防浙海靖海寇以绝衅端议》。)福建海洋孤山断屿徙民,包括福宁州的浮膺山、俞山,连江县的上竿塘山(北竿塘)、下竿塘山(南竿塘)、大小亭山、官岭、蛤沙,福清县的海坛山(今平潭县)、小练山、双屿、草屿、东草屿、堂屿、盐屿,莆田县的上黄竿、下黄竿、南日山、湄洲屿,惠安县的乐屿,晋江县的彭湖屿(今台湾澎湖县),同安县(今厦门市)的鼓浪屿、大嶝屿、小嶝屿、彭舆屿、夹屿,人数达20万人左右。东海近岸岛屿带的社会经济遭到毁灭性的打击。逃海为生和私自出海贸易的商民变为“海岛流人”,在东南亚的一些地方建立移民社区,但和本土的联系被人为地切断了。 永乐元年(1403),明朝复置宁波、泉州、广州三市舶司,准日本通贡宁波,琉球通贡泉州,但民间海禁事例并没有取消。永乐三年(1405)至宣德八年(1433)的郑和七次下西洋,以长江口内的刘家港和福建长乐为基地,得到东海沿岸卫所和民间人力、船只、物资和航海技术的支持,驰聘于传统的中国海洋社会经济圈,远达西亚、东非,但由于郑和大航海实质上只是朝贡贸易的逆向形式,对本土海洋经济的影响甚微。宣德以后,明朝官方从海洋退缩,沿海民间的出海走私贸易才在海禁的夹缝中悄然兴起。特别是在明朝指定的琉球通贡港口泉州附近的九龙江口海湾地区,有许多偏僻的港汊,当地的濒海居民利用处于通琉球航道的自然环境优势与不漳不泉、官府鞭长莫及的社会环境优势,以及琉球需要中国商品到南海诸国换取贡品和附搭货物的强烈需求,从事私贩贸易。如宣德五年(1430)八月,漳州巡海指挥杨全“受〔龙溪〕县人贿赂,纵往琉球贩鬻”(注:《明宣宗实录》卷六九,宣德五年八月癸己。)。宣德九年(1434)三月,“漳州卫指挥贾庸等私通番国”(注:《明宣宗实录》卷一○九,宣德九年三月辛卯。)。正统三年(1438)十月,“福建按察司副使杨勋鞠龙溪县民私往琉球贩货”(注:《明英宗实录》卷四七,正统三年十月壬子。)。“海中扼要,南澳、中左、金门、铜山同一体”(注:《金门志》卷二,戴冠:《上经略南澳书》。),诏安湾的漳潮居民也被带动起来。从而孕育出漳州航海贸易势力的两个子系统:九龙江口海湾地区以漳州府龙溪、漳浦县和泉州府同安县人为主体,诏安湾地区以漳州府梅岭、铜山和潮州府饶平、南澳人为主体,以闽南方言为纽带,结成十百成群、各自活动的地域海上群体。他们通过琉球国的中介,间接恢复了和南海诸国的经济交往。而琉球国则利用东南海商在传统东亚贸易网络的缺位,进入“大交易时代”。 正统九年(1444),浯屿水寨自浯屿内迁厦门中左所,走私通道更为畅通。此后,九龙江出海口海湾地区的海商除交通琉球外,积极寻求恢复传统的海洋社会经济圈,重开与东南亚的直接贸易。闽广交界诏安湾地区的漳潮海商,也加入这一行列。正统九年(1444)二月,“潮州府民滨海者,纠诱傍郡亡赖五十五人私下海,通货爪哇国”(注:《明英宗实录》卷一一三,正统九年二月已亥。)。正统十年(1445)三月,“福建缘海民有伪称行人正使官,潜通爪哇国者”(注:《明英宗实录》卷一一七,正统十年三月乙未。)。正统十一年(1446)四月,“福建都指挥佥事薛诚提督海道,奸民通番不能防捕”(注:《明英宗实录》卷一四○,正统十一年四月丁卯。)。景泰三年(1452)六月,英宗“命刑部出榜约福建沿海居民,毋得收贩中国货物、置造军器,驾海交通琉球国”(注:《明英宗实录》卷二一七,景泰三年六月辛巳。)。景泰四年(1453),“月港、海沧诸处民多货番而善资”(注:何乔远:《闽书》卷六十四,《文蒞志·漳州府》。点校本第三册,福建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855页。)。天顺二年(1458)七月,漳州海贼严启盛“招引番舶至香山沙尾外洋”,亦即澳门(注:郭棐:《粤大纪》卷三,海岛澄波。)。成化七年(1471),“福建龙溪民丘弘敏与其党泛海通番,并令其妻冯氏谒见番王夫人,受珍宝等物”(注:《明宪宗实录》卷九七,成化七年二月乙酉。)。此时,九龙江口海湾地区的“湖海大姓私造海船,岁出诸番市易”(注:何乔远:《闽书》卷四十七,《文蒞志·漳州府》。点校本第二册,第1215页。),如上引事例中的琉球、爪哇、暹罗、满刺加诸国,基本上恢复传统海洋社会经济圈内的直接贸易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