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文学、艺术以及人文学科诸领域,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新问题。如何在建设社会主义物质文明的同时,切实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越来越成为知识界、学术界以至整个社会关心的问题。 1993年第6期的《上海文学》,在“批评家俱乐部”一栏,发表了王晓明等人《旷野上的废墟——文学和人文精神的危机》一文,提出文学和人文精神危机的问题。此后,《读书》、《东方》等杂志也参与了讨论,引起了人们的普遍注意。 本篇材料收集了这次讨论的种种意见,分七个部分:一、什么是人文精神?二、人文精神的普遍性、个别性、实践性;三、人文精神陷入危机;四、人文精神重建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五、人文精神如何重建;六、在人文精神重建中,如何认识和对待中国传统文化;七、人文精神与终极关怀。这些材料,基本上包括了人文精神讨论的种种观点和意见,供文艺理论工作者和关注人文精神问题的同志参考。由于材料繁多,难免有疏漏之处,望读者指正。 一、什么是“人文精神” 我理解的“人文精神”,是对“人”的“存在”的思考;是对“人”的价值,“人”的生存意义的关注;是对人类命运,人类的痛苦与解脱的思考与探索。人文精神更多的是形而上的,属于人的终极关怀,显示了人的终极价值。它是道德价值的基础与出发点,而不是道德价值本身。现在呼唤人文精神,当然不能和社会问题割裂开来,但是它作为道德的基础应该是超越问题层面,具有终极关怀的性质。 袁进:《人文精神寻踪——人文精神寻思录之二》,载《读书》1994年4期。 我们所谓“人文精神”,主要指一种追求人生意义或价值的理性态度,即关怀个体的自我实现和自由、人与人的平等、社会和谐和进步、人与自然的同一等。这种精神并不能仅仅停留在心理领域,而必须从具体而客观的文化过程体现出来…… 我们所谓“人文精神”,正是从各门“人文学科”中抽取出来的“人文领域”的共同问题和核心方面——对人生意义的追求。“人文精神”往往是与“科学精神”不同的。由数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地理学、生物学、生理学等自然科学共同分享的“科学精神”,竭力排除人文因素的参与,追求纯粹的客观性、确定性、严密性和精确性。而“人文精神”则恰好要把为这种“科学精神”所排斥的人生意义抢救出来。 更为重要的是,“人文精神”并不是恒定不变的或始终如一的,相反,它应当被视为一个历史性概念。“人文精神”诚然存在某些一致方面,但即便是这些一致方面,在不同民族或时代的特殊历史条件下,都可能呈现出自身的独特风貌,从而显示“人文精神”的变化、多样、丰富和复杂性,即所谓历史性。而按照这种历史性概念,就我们的论题来讲,如果说90年代具有不同于80年代的相当特殊方面,那么,“人文精神”也就应当具有相当不同的风貌。如此,固守于一成不变的“人文精神”,就必然无视新的历史变化。 总之,在我们看来,人文精神是从具体文化过程中体现出来的追求人生意义的理性态度,它区别于人文领域、人文学科和科学精神,具有民族性和历史性。 王一川:《从启蒙到沟通——90年代审美文化与人文精神转化论纲》,载《文艺争鸣》1994年第5期。 我们可以将人文精神理解为一种新的“道”,这种“道”不再期望以意识形态的方式将学术和政治“统”起来,它只是在形而上的层次上为整个社会的文化整合提供意义系统和沟通规则。这种新“道统”与学统和政统的关系是平等的、积极的、互动的。人文精神为政统世界提供终极性的合法性资源,而后者又以制度化、体制化的形式保证人文理想在现实生活中有条件的实现。人文精神同样促使学者在学术工作中不致堕入纯粹的技术主义,在知识关怀的同时依然保持人文关怀,而学术工作又为人文精神的重建提供充足的知识资源,如此等等。至于个人的人文精神落实在何处,选择什么样的信仰,那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要有信仰。有所信,有所追求,有所敬畏。如此才能相互沟通、对话、交流,建立对话和交往的游戏规则。如此才不致使体制里面的逻辑替代生活世界自身的逻辑。我们方可以在金钱和权力的控制之外,在社会和文化领域——一个非物化的、真正属人的生活世界——里为人文价值建立起不亚于钱、权的第三种尊严。 许纪霖:《道统、学统与政统——人文精神寻思录之三》,载《读书》1994年第5期。 人文精神是一个外来语,本身并没有严格的界限,Humanism,从字面上看是“人”的“主义”或学说,我们无妨视之为一种以人为主体,以人为对象的思想或者更简单一点来说,人文精神我们姑且可以假定为对于人的关注。 人文精神似乎并不具备单一的与排他的价值标准,如人性并不必须符合某种特定的与独尊的取向。把人文精神神圣化与绝对化,正与把任何抽象概念与教条绝对化一样,只能是作茧自缚。 应该承认人文精神的多元性与多层、多面性。如果说道德制约、法律制约、宗教制约体现着某种人文精神,却也可能体现某种非人精神。突破制约的自由与任性的要求可能是一种进步的人文精神,却也可能是一种消极的破坏性的失范。对人的情欲的满足,可以是对人的基本需要的一种尊重和关怀,大肆发展下去,却又使人的尊严和人生的意趣沉没在无尽的贪欲泛滥之中,因而成为人、人性、人的精神的走失、疾病与堕落。同样,一种高尚的利他的精神追求,可以是人文精神的高扬与升华,也可以走火入魔,成为制造苦难、折磨与毁灭自己与别人的敌视人文精神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