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精神与大众文化”笔谈

作者简介:
童庆炳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赵勇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于闽梅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吴子林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曹而云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王珂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原文出处:
《文艺理论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1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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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文精神:为大众文化引航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人们的生活都显得十分匆忙。真的坐下来读审美型的纯文学的人,已为数不多。电视连续剧、纪实文学、流行音乐、互联网文学作品、CD、VCD、卡拉OK、“波普”艺术、具像摄影作品等统治了人们的闲暇时间。在诸如此类的大众文化产品的轰击下,人们传统的审美观念坍塌了,人们的种种欲望又被刺激了起来。既然大众文化来势凶猛且已影响到了每个人的生活,那么如何规范和引导大众文化,就成了人文知识分子必须面对的一个严峻课题。

      我个人对于大众文化的看法是矛盾的。一方面,我觉得大众文化是时代的产物,是深受大众的欢迎的,它的娱乐休闲的价值,是不容怀疑的;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现在的大众文化,就其深层的价值取向而言,又是令人担忧的。

      这里我想从我个人的见闻谈起。每到年底,挂历和各种美女图之类的艺术品,铺天盖地而来,人们享用着这些大众文化产品。可是当那些青年(特别是农村青年)高高兴兴地把画面逼真的美女图挂历之类的东西拿回家时,我内心的隐忧就像那水底的污浊的沉渣浮上水面来了。

      为什么我会感到隐隐的忧虑?这需要从大众文化本身的性质说起。所谓大众文化是指那些通过科技产品生产出来的、可以无限复制的、适合大众品味的、通俗的流行的文化产品。由于这种产品被纳入市场经济的运行体制,从而具有了区别于以前的产品的特征。大众文化对于商品的生产部门、销售部门和商品的消费者都是有意义的。生产销售部门可以赚钱,这不用多说,大家很容易理解。就消费者来说,则可以得到赏心悦目的快乐,也即娱乐。一个消费者能用金钱买来快乐,这难道不是高兴的事情吗?但意义的消解作为当代流行的一种特性,则是消极的,不能不让人感到担忧。我所说的意义,就是指人文意义,即人的生活目的与价值问题。意义消解就是指这种大众文化产品中,只给人提供感官的刺激与快乐,不给人提供人生意义的引导。作品平面化,丧失了底蕴。如前面提到的挂历,各种裸露的搔首弄姿的美女像挂历,就是这类产品中最具典型性的文本。这些美女让读者看了受到感官的刺激,引起某种快感,但在这些美女像上面绝对读不出人的生活的意义。假如把这些美女像一张一张贴在农村家庭饭堂的墙上,那么原本阴暗的饭堂会鲜亮起来,看着这些美女像吃饭也许会刺激食欲,某个小伙子也许会盯着其中的一位“美女”,欣赏她,觉得他的意中人就是这一位,可当他回过头来瞥见他的不那么美的媳妇时,他可能会觉得这不是他的意中人,她顿时变得不真实,他的意中人在墙上。结果假的变成“真”的,而真的却成为“假”的。真实感的丧失,就是这类大众文化产品的一种效应。同理,当通俗歌手用他们吵哑的嗓音唱起歌颂“红太阳”的歌曲时,原有歌曲的意义被消解了……对现实感的消解,对人生意义的消解,就是当代文化产品的重要特征之一。

      我们总是强调对文化产品的意识形态的引导(当然这也必要),却很少讲人文精神的引导。自然,意识形态与人文精神是有联系的,但这两者又是有区别的。意识形态主要从政治上来规范,涉及到的问题是有限的。人文精神则主要规定:(1)人是什么?(2)人活着是为了什么?(3)人与他人的关系、与社会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人文精神的核心是规范人生的意义。这样,人文精神就幅射到人的生活的各个领域,文化领域则是人文精神的集中体现。大众文化中有无人文精神,是关系到这类产品有无灵魂的问题,关系到把大众往什么地方引导的问题。越是在商品大潮中,人们往往越会见利忘义,这就越要通过大众文化加强对人的引导。

      我在看一些流行艺术作品时,感情是复杂的。我知道大众需要诸如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一类的作品,它给劳顿了一天的人们带来了笑声,给疲倦的精神带来了一点振奋,这不是很好吗?但是我知道这些作品情感“糖份”太多、太甜。要是人们天天都看这类作品,那么吸收的“糖份”就会太多。换句话说,人的感觉就会被这些作品中有“毒”的思想感情“五花大绑”,人的思想感情就会异化。似乎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利用自己的机智而得到皇上的青睐,而轻易成为“格格”什么的。只要我们能赢得皇上的欢心,那么皇上的仁慈则是我们生活美好起来的保证。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但可惜的是,我们的大众文化产品却用精美的外衣包装着如此陈腐的观念。这种状况,不能不让人感到担忧。

      所以,我觉得像法兰克福学派的观点在我们今天还是实用的,因为我们今天所面临的情况和当年阿多诺等人面临的情况非常相似。既然这样,现在有一些人站出来喊一喊、说一说,指出大众文化有很多毛病、有很多坏处,就很有意义。必须有这么一种批判的声音,有这么一支制衡的力量,大众文化才不会滑得太远。

      印刷媒介与中国大众文化批判

      进入1990年代之后,一种名叫大众文化的东西通过大众传媒顽强地在人们的面前浮现,以致终于成了气候。最早对这种东西作出反应的是人文知识分子。在由《旷野上的废墟》所引发的人文精神大讨论中,王朔作为大众文化的符码受到了人文精神倡导者的猛烈批判。大众文化的载体——大众传媒则被作家张炜推到了审判的前台:“电视主要是用来学外语、看新闻的,最好不要养成利用电视消遣的习惯。这是个不良的嗜好。一个知识分子戒电视,应该像戒烟一样,要有决心和毅力。利用它来消遣,长了会变得浮浅、烦躁。因为生活的色彩离电视上花花绿绿的色彩相距较远,你转过脸再看生活就会不耐烦,会发火。电视画面闪动得也快,还有光的刺激,使你无力边看边好好思想。长了,你会放弃思想。”(《生命的呼吸》P242)从此,批判大众文化的声音便不绝如缕。几年之后,甚至连大众文化的制作者和代言人王朔也反戈一击,开始与大众文化划清界线:“大众文化这东西就是俗,谁弄谁俗,谁也跳不出大众文化这掌心去。这里头谈不上什么人文追求。要说里头有什么人文追求人文精神,都是扯蛋。”(《美人赠我蒙汗药》P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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