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中国现代性诗学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一川(1959-),男,四川省沐川县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师范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5

原文出处: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

内容提要:

中国现代性诗学是从文化现代性视角对中国现代文学的普遍问题的研究。它以中国现代学为文化理论依托,重新审视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审美特征、主导文类、大众传播媒介和形象系统等问题,由此为探索中国现代文学带来一种新的眼光。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1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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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O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0209(2001)03-0025-09

      本文的写作与现代性(modernity)问题争鸣和文学理论新趋势探索有某种关系。近年的现代性争鸣往往集中在跨越具体学科的普遍的人文学科领域,即所谓“思想论争”(如“自由主义”与“新左派”),或者与中国现代文学史相连,形成众说纷纭。但在文学理论领域,它却很少受到关注。文学理论界以自身独特方式回应思想界和文学史领域的现代性争鸣的时日,应当说已经来到了。至于进入21世纪的中国文学理论或诗学会如何发展,这应是见仁见智的事,人们的选择会各不相同。但无论如何,这种发展首先不应凭空进行,而应当以先前的工作为基础,属于先前工作的逻辑延伸;其次,更需要立足于提出并解决文学发展中出现的新问题,而这一点更为重要。新的理论如果无视已有基础和丧失掉探索新问题的灵性,都将是缺乏生命力的。正是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本人对自己过去10年的工作作了简要回顾,试图在此基础上实现新的推进,这就产生了中国现代性诗学这一构想。这里尝试作一点初步阐述。

      1.从修辞论美学到中国现代性诗学 在经历10年的艰难摸索后,我近来对于自己已经和正在做的“修辞论美学”工作开始有了一种新的自我反省[1][2]。我从修辞论美学角度所做的“中国现代卡里斯马典型”、“中国形象诗学”、“张艺谋神话”、“汉语形象美学”等研究,是要使已有的认识论、体验论和语言论三种美学模式形成一种新的综合,转而致力于个人话语与文化语境之间的互赖关系的分析,即在对具体文本的修辞论阐释中探索中国现代文化问题。这种探索同我近年的中国文化现代性思考和现代性体验研究,已形成一种有意思的交叉,似乎表明我个人的工作已经来到了一个逐渐地明确起来的新的交汇点上。这个逐渐明确的交汇点,可以视为两根线索的交叉:一是中国现代文学阐释,属于文学史阐释;另一是中国文化现代性探索,属于文化阐释。具体地说,这是中国文化现代性与中国现代文学的交汇阐释思路,即,既可以由中国文化现代性去阐释中国现代文学,也可以反过来由中国现代文学去阐释中国文化现代性,两者实际上是交汇一体的。这种中国文化现代性与中国现代文学的交汇阐释思路,不妨暂且称作中国现代性诗学。这里的“诗学”,是指文学理论。同时,这里的“诗学”也不是指抽象的理论体系,而是我所说的那种“理论的批评化”意义上的理论,即是与具体文本阐释不分离的批评性理论。这意味着从文化现代性视角视察现代文学状况,同时,又通过对于中国现代文学的考察而透视中国文化现代性状况。这必然要求把中国文化现代性与现代文学问题密切联系起来思索。这里虽然可以见出从修辞论美学到中国现代性诗学的转换轨迹,但这种转换却不应被理解为一种断裂,而可以视为一种由先前研究的进展所必然呈现的新的交汇或综合。有关中国现代性诗学的问题很多,这里只是就其中一些问题片断略加描述:它的现代学依据,它有关现代文学的分期、小说文类的地位、大众传播和形象系统的看法。相信中国现代性诗学能够或多或少地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带来一种新眼光。

      2.中国现代性诗学的现代学根据 从这些年的探索中我认识到,一种诗学理论框架的提出,是不能仅仅以诗学自身为基础的,而是需要一种更宽泛而坚实的地面作依托。如果说,在80年代,一种诗学(或美学)往往要从哲学中寻求支持的话,那么,在目前,随着学术潮流的进展和转变,哲学的作用已逐渐让位于文化理论。文化理论作为有关人们的符号意指系统的学问,应当成为诗学所据以建立的基本范型。在我看来,中国现代性诗学所据以建立的地面,正是一种关于中国文化现代性问题的思考,这就是中国现代学[3]。

      中国现代学是关于中国文化现代性的研究。它的提出首要地是要解决一个疑难:中国文化现代性在整个中国文化发展历程中的地位如何?确实,不少人以为鸦片战争以来的文化现代性进程才百余年,与几千年文化古典性相比不值一谈,而复兴古典性才是真正重要的。例如,与古典文学的辉煌相比,现代文学被认为无甚美学成就。与这种重古典性轻现代性的偏见不同,中国现代学将大胆而严谨地承认,文化现代性进程不再是中国古典性文化传统的简单继续,而是这种传统断裂之后在新世界格局中的一种新开端。古典性文化虽然伟大但毕竟已中断,现代性文化固然幼稚但方兴未艾。这典型地体现在盛行数千年的文言文“正宗”地位被“白话文运动”一举掀翻并取代的事实上。与古典性文化在古代世界图式中自以为属世界的中心不同,现代性文化则是在新的全球性世界图式中重新寻找自我,体验到自身从中心沦落为边缘的痛苦现实。也就是说,现代性文化标明的是中国人对于世界和自身的现代性体验的生成。现代性文化的基本追求之一正在于中国人的现代性体验的生成与阐释,即参酌西方现代性文化而重新确立中国人在全球化世界上的地位和形象。这样,现代性意味着旧的古典文化连续体的断裂和新的文化时代的发端,属于中国文化继古典性之后的第二次定义阶段。因此不能简单地从时间上看待它同古典性的区别,而要看到这种区别所揭示的文化传统上的根本差异:这是两种文化形态的分水岭。这就需要在这种差异基点上回头重新审视现代化进程,认真考察这种现代性巨变对中国文化造成的全面震荡。由于古典性文化已经中断并移位为一种传统,所以我们就直接地生存在现代性(包括现代性中的古典性传统)现实之中。今天对古典性传统的探讨丝毫也不能实际地触动它当时的现实过程本身,而只是影响它在我们现代的形象或意义重构。所以,对现代人而言,只有现代性(包括现代性中的古典性传统)问题才具有现实的和实质性的意义,而古典文学却主要是古典传统的激活或重构问题。中国现代学正是要把这种与古典性文化有着传统渊源但又不同的现代文化,置于整个中国文化发展历程的现实时刻,确认其唯一的实质性地位。这或许意味着一种微妙而又意义深远的改变:现代性问题将作为真正现实而重要的问题摆出来。这对人们的现代性眼光和古典性视野都同时会产生具有某种革命性意义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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