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精神向度探要

作 者:

作者简介:
董学文 北京大学中文系 张永刚 云南曲靖师范学院中文系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战线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1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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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的精神向度是指文学不但是人类精神状态的一种把握、表现,而且它本身就是人类精神的最充分、最复杂的体现方式之一。在精神王国里追索人类存在的终极意义,使人得到精神皈依的启示,找到心灵的家园;在这个家园里,由于信仰的充实而获得精神的欢愉,审美因而达到它的顶峰——在想象的“彼岸”世界里确证了人的自由。因此,文学的精神向度正是文学价值的根本体现,它超越世俗规约,充分突出了审美的精神色彩,使文学真正成为人类一个不可缺少的精神居栖之地。

      文学的精神向度由以下几个主要方面构成:

      一、终极关怀

      终极关怀是文学精神价值的最大体现。“终极”指的是人的精神所能抵达的超越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世界”,即必然王国之外的自由王国。这个王国至今为止仍然是非实在的、超功利的甚至是虚幻的“彼岸”,但它却是人类理想的终极存在目标。它最基本的涵义是“自由”,人类生存的所有现实行为和追求,都可以由这个目标来获得价值鉴定,因而它的文化意义是十分重要的。所谓“终极关怀”,就是人们通过各种方式对人类整体目标即精神彼岸的自由王国所展开的向往、叩问与追寻。这种关怀的理想目标在于使人能够对自身的现实状况和现实行为进行价值性质及意义指向的判断,从而获得明晰的文化眼光,以便牢牢把握住实践的宏观目的,使文明不至于误入违背人类本性的歧途。当然,在现实中,在人的个体行为里,终极关怀会被个人欲望以及许许多多实际功利目的掩盖、消解,世界的混乱图景由此而生。在终极关怀意义上,人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将向哪里去?生存的意义是什么?文明的本质在哪里?这些具有本体色彩的问题常常被反复提出、反复拷问。没有终极关怀,文明乃至人类行为的盲目性必将显露出来,人,必然降格为纯然的生物的存在状态。人类终极关怀最显著的方式是哲学,但文学往往以审美方式所不可缺少的思想特质,借助哲学资源,将终极关怀化为形象的直观的审美方式充分体现出来,因而反而能在终极关怀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同时,文学也因此而成就了自身的终极关怀的本体性标志,即因终极关怀而获得了印证人类自身价值的价值。

      终极关怀之所以产生,从根本上说是人的哲学本质使然。人之所以为人,从哲学意义上看,并不在于人“活着”,是一种高级生物,而是因为它具有其他生物所不具备的“类特性”,从而使自己的活动成为“自由的自觉的活动”,这是人与动物的区别,也是人的自我价值的实证。具体说,“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这不是人与之直接融为一体的那种规定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或者说,正因为人是类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也就是说,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是对象。仅仅由于这一点,他的活动才是自由的活动。”(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搞》,《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6页。)在马克思的论述中,我们看到,“自由”作为人存在的根本性标志,是人将自己的生命活动变成自己意志和意识对象的结果,即人对自己进行精神观照的结果。所以“自由”相对于实践而言,它体现了人对客观世界的一种超越、支配而不是盲目顺从就范。人,总是渴望成为自然、社会和自身的主宰,在最大意义上实现自己的人性本质,占有自身。在现实活动中,“自由”的意义就在于它能使行动体现这种人类期望和人类目的,而不在于实现这种预期和目的。服从于这个目的,实践本身才是有价值的。但这个目的所达成的“自由”,永远不是一种“现实的自由”,它只是一个“彼岸”,一个幻影,只能出现在由众多外在的具体目的所规定要做的劳动实践终止的地方,因而无论这种实践多么发达多么丰富,“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926页。)不难理解, 这个位于彼岸的自由王国,也就是,而且只能是人的精神王国。人类在实践中产生精神,又在精神映照下实践,人的主体地位于是十分明显地突出出来,终极关怀便成为确定人的本质并同时体现这种本质的人类行为。因而“实践—精神”所构成的活动,具有浓厚的文化色彩和哲学意味。“文化”的重要性正是在这个层面上才真正体现出来——“文化上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54页。)

      审美活动作为人类对世界的最为重要的“实践—精神”掌握方式,必然要带上终极关怀色彩,或者说,正是终极关怀,才使审美具有了重要价值,才使它得以在感性的生动外观中,具备深邃的理性内蕴。文学是人类审美活动的主要方式之一,当然不会例外于这个基本规律。

      那么,文学的终极关怀如何具体体现出来呢?

      最显在最具体的体现是文学对哲学的借助与依凭。古今中外,真有价值的优秀文学,无论看其个体还是看其整体,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哲学的滋养。人们之所以会在优秀文学文本中体验到无穷意味,百读不厌,感慨万千,原因就在于其中暗含着深邃的哲理,而哲理的价值永远都是由人的哲学本质来支撑的。哲学对于文学的影响,文学对于哲学的凭附,一般来说并不会象政治对文学的影响那样会造成不良的逆反心理,或有时还会使文学体现出浅薄的、急功近利的色彩。哲学给予文学的往往是深刻、厚实的内蕴,是深层的智慧和理性,说到底,也就是给予了文学因有关终极关怀而产生的趋向人类本质的价值内涵。无论这种价值被作何种具体化处置、定位(由于所依凭的哲学观念的不同,创作主体在这方面的所做是不一样的),但叩问与思考本身就已显示了价值,因为它使作家并没有盲从于现实现象,受现实现象的支配。我们不要忘记,超越,在自身之外观照自身,这永远都是“自由”在实践意义上的体现,因而也可以说是终极关怀在实践意义上的体现。

      除哲学方式之外,文学的终极关怀还体现在文学的艺术化行为本身产生的一些看似“无形”的方面,其重要性亦不能忽视。

      (1)文学以审美方式对人类行为的感性状态进行直观审视, 用终极目的来对现实现象进行价值判断,发现和张扬它的合规律合目的性,使美好与丑恶、光明与黑暗、高尚与卑劣等等首先得到澄清,然后再得到肯定与否定的情感判断处置,从而建立起对生活对读者的提升机制,使进入其艺术境界的生活现象得到审美纯化,读者得到心灵感染,这样一来,文学便具有了以审美方式指向终极关怀的能力,因为它以人的自我意识唤起了更多人的自我意识,而“审美的这种存在方式应该被确定为人类自我意识外化的最适当的形式”,“这种自我意识只有在人对世界有比较透彻了解的基础上才可能。它必须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外在和内在世界已经受人和人类的前进发展所支配。在人类的自我意识中包含着深刻的美学人道主义。”(注:卢卡契《审美特性》第1卷,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24页。)可见, 审美所体现的终极关怀是以其本身来达成来证实的宏大体现,需要更高的文化视点才能看到它的“无形”状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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