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理论的未来:中国与世界

——全球化和新的电信时代文学研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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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1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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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克·德里达在他的著作《明信片》中,借其主人公之口,写了下面这段耸人耳目的话:

      ……在特定的电信技术王国中,整个的所谓文学的时代(即使不是全部)将不复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因素倒在其次)。哲学、心理分析学也在劫难逃,甚至连情书也不能幸免……

      在这里,我又遇见了那位上星期六跟我一起喝咖啡的美国学生,她正在考虑论文选题的事情(比较文学专业)。我建议她选择二十世纪文学作品中关于电话的话题,例如,从普鲁斯特作品中的接线小姐,或者美国接线生的形象入手,然后再探讨电话这一最发达的远距离传送工具对一息尚存的文学的影响。我还向她谈起了微处理机和电脑终端等话题,她似乎有点儿不大高兴。她告诉我,她仍然喜欢文学(我也是,我回答说)。很想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涵义。

      以上引用的德里达(或者他的作品主人公)在《明信片》中说的这段话实在是骇人听闻,至少对爱好文学的人是这样,比如像我,以及在文中与主人公对话、正在寻找论文选题的美国比较文学专业的研究生。这位主人公的话在我的心中激起了强烈反响,有焦虑、有疑惑,也有担心、有愤慨,隐隐地或许还有一种渴望,想看一看生活在没有了文学、情书、哲学、心理分析这些最主要的人文学科的世界里,将会是什么样子。无异于生活在世界的末日!

      简言之,德里达所断言的就是这样:“电信王国”的种种变迁不仅仅是改变,而且会彻底导致文学、哲学、心理分析,甚至情书的终结。尽管德里达对文学爱好有加,但是他的著作,像《丧钟》和《明信片》,绝对间接地导致了文学走向终结,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从特定的历史时期和文化中(比如欧美国家过去200年或者250年的历史文化)得知。在西方,文学这个概念不可避免地要与笛卡尔的自我观念、印刷技术、西方式的民主和民族国家概念,以及在这些民主框架下言论自由的权利联系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只是最近的事情,开始于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西欧。它可能会走向终结,但这绝对不会是文明的终结。事实上,如果德里达是对的(而且我相信他是对的),那么,新的电信时代正在通过改变文学存在的前提和共生因素,而把它引向终结。

      或许,德里达在上面引述的这段话中所说的最让人心惊的话就是:比起那种导致文学、哲学、心理分析和情书终结的新的电信控制的力量,“政治因素倒在其次”。说得再准确点儿,德里达的原话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的控制是第二位的。”我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说”,是指他不否认(我也不会)政治影响的重要性,但是,新的电信控制的力量是无限的,是不可以控制的,除非是在“特殊”情况下,受到这个或那个民族或国家的政治控制。

      那么,文学研究又会怎么样呢?它还会继续吗?文学研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出现这样一个时代——为了文学自身的目的,撇开理论的或者政治方面的思考而单纯去研究文学。那样做不合时宜。我非常怀疑文学研究是否还会逢时,或者还会不会有繁荣的时期。这就赋予了黑格尔的格言另外的涵义(也可能是同样的涵义):艺术属于过去,“总而言之,就艺术的终极目的而言,对我们来说,艺术属于,而且永远都属于过去”。这也就意味着,艺术,包括文学这种艺术形式在内,也总是未来的事情,这一点黑格尔可能没有意识到。艺术和文学从来就是生不逢时的。就文学和文学研究而言,我们永远都耽在中间,不是太早就是太晚,没有合乎时宜的时候。

      换言之,文学研究从来就没有正当时的时候,无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管是在过去冷战时期的大学,还是现在新的系科格局正在形成的全球化了的大学,文学只是符号体系中一种成分的称谓,不管它是以什么样的媒介或者模式出现,任何形式下的大学院所共同的、有组织的、讲究实效的、有益的研究都不能把这种媒介或者模式理性化。文学研究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是,它会继续存在,就像它一如既往的那样,作为理性盛宴上一个使人难堪、或者令人警醒的游荡的魂灵。不管我们设立怎样新的研究系所布局,也不管我们栖居在一个怎样新的电信王国,文学,作为幸存者,仍然急需我们去“研究”,就是在这里,现在。

      作为一门学科,文学研究当前正陷入一种两难境地,两种选择几乎是一样的危险。一种是回到“世界文学”的范式。在“世界文学”名下,开设了许多新课程,虽然多数是在本科阶段,但是,在本科阶段讲授的课程变化很快就会影响到研究生的培养方案。一些具备权威和专业训练的教师不得不教授那些在世界文学名下开设的课程。由此引发的问题也显而易见。对一个教师来说,“世界文学”的能力,也就是说具备足够的语言、文学、文化知识,哪怕是主要的那些,也似乎不大可能。这些课程最有可能招致怨尤,尽管这些教师怀着美好的愿望,因为它只能由那些不懂源语言文学的老师,选出一些有代表性的英语翻译文本夹教授。例如,从《红楼梦》中选一些片断,再从《古诗选》中选几首抒情诗来代表中国文学,这就如同从《哈姆雷特》中拮取一些片断,再加上华兹华斯的几首短诗,用以代表英国文学一样。这种以点带面的比率简直太悬殊了。用那么一小点儿代表那么大一片实在有点勉为其难。此外,世界文学课程尽管怀着最美好的愿望,但几乎可以肯定,至少在西方,存在欧洲中心主义或者美国中心主义的倾向,部分原因是由于使用英语讲授,因此一直认为任何东西都可以翻译成英语,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世界文学课程教学中,关于文学和阅读的理解几乎都坚持欧洲中心主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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